新月本来都要愁死了,但是突然听了偶然的承诺,不由得愣了一下:“你个当和尚的,还要下馆子?”
偶然望着新月,不置可否的又是一笑。
偶然几十年没有假装过和尚,几近连佛号都陌生了。对着新月笑了一下,他接过窝头就往嘴里塞。而新月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转向了火线,不知怎的,俄然生出一阵心疼。
伴儿是个十七岁的女人,姓李,大名就叫新月。新月生得美人颈、流水肩、杨柳腰,身影比脸面更都雅,当然脸面也不丑,明眸皓齿大辫子,是个干清干净的聪明模样。新月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因为爹娘要把她送给借主做八姨太。借主都六十二了,半脸褶子半脸麻,满嘴黄灿灿的大马牙。新月不能坐以待嫁,因而趁着夜色深沉,清算出个小承担就跑了。
他当初上山之时,宣统天子还没有退位;现在下了山一探听,才晓得民国的大总统都已经换了好几茬。坐在街边支起算命摊子,他筹算乱来几个钱买馒头吃,但是街上世人看了他的年青面孔,分歧以为他还是个小伙子,会算个屁。
然后她自嘲的笑了,因为本身都是本身难保,竟然另有闲情去心疼路人。
新月眼望火线,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到了文县又当如何?她不晓得。
门黑,显得他的手非常惨白。而院门前面立即有了回应,声音衰老而又怠倦:“谁啊?”
偶然法师不晓得本身是从那边来,往那边去。太长远的旧事他已经记不起了,他仿佛是从天而降落到人间,着陆以后就再没人管他。他不生不灭无魂无魄,只要一具不朽的躯壳。
因为头发最多只能长到睫毛的长度,以是偶然在大部分的光阴里都在做和尚,做和尚好活,比卖夫役强。他自称会念佛,会算命,会看风水,还会驱妖捉鬼。此中念佛是真的,驱妖捉鬼也是真的,算命满是瞎诌,看风水更是胡说八道。凭着以上几样绝技,他浑浑噩噩的活了千百年,活到最后,就活腻歪了,不想活了。
偶然法师的皮郛很面子,有着白净的皮肤,浓秀的眉毛,眼窝微微凸起着,因为长年的不想活,故而目光也是愁闷动听。他自以为挺漂亮,但是可贵具有爱情,因为没有故里,没有来源,没有家庭,没有亲人,又穷。凭他的资格,仿佛只合适做上门半子,但他的奥妙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一个永葆芳华的半子,足以令岳家高低毛骨悚然。何况底子无需一世的工夫,朝夕相处的日子过得略微久一点,他的疑点便足以让家宅表里一起不宁了。
天无绝人之路,文县公然没有让他绝望。抬手解下眼上手帕,他扭头望向一旁,发明新月已经追出了一头的热汗。新月真不肯意追他,满大街的人都把他和她当疯子看,但是不追他追谁去?新月现在没亲人了,就是走,也想在临走之前留给他半个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