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羿一夙起来，便于桌案旁见了这歪歪扭扭六个大字。

只是他回身在书架旁搜索了一阵，亦未找到所欲之言。气急下，干脆翻出《孟子注》来，摊了《孟子题词》给楚羿看。

因而，苏玨的头落得更低了。

内心窝火，苏玨狠狠瞪了楚羿一眼，随即望向棋盘……又不得不灰头土脸地去挪那白子。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犹自对着面前陈旧的书格，楚羿嘴唇动了动，倒是再未出声。半晌，他攥了攥手心，垂眼冷静蹲下身来，一本一本，清算起满地狼籍。

的确……的确……说是欺师灭祖也实不为过啊……

先生初时一怔，端起纸张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

苏玨闻其言，呆若木鸡。

……？

只是不管他翻出甚么章典，先生都自有一番抵赖。牙白口清，口若悬河，让人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

一时不辨对方口中“陈腐之辈”究竟说的是著书的赵岐还是本身。可一想到非论是谁，都难逃“好笑可悲”四字，一张脸便又顿时由青转红，七窍生烟。

关于“揠苗滋长”一事，苏玨私底下早已检验过了，不过本日被楚羿如此“委宛”地提及，心中却不免心虚。

但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劈面之人开口。苏玨抬眼，却见楚羿像是回想起甚么似的，垂眸莞尔，少顷，方才笑道：“我记得尚儿当时候还未出世，那天我正自书院回家，路上便见你劈面奔了过来。我尚将来得及反应，便被你兴冲冲扶着肩膀转了好几个圈，以后还一口亲在我脸上……我被你转得头晕，尚不知东南西北，却听你仰天大笑，说你就要作爹了。”

苏玨一惊，回过神来，再看面前白子，真是条条路死，再难复生。

瞪着楚羿面朝床内侧卧的背影，苏玨心中仍旧郁愤难平，一低头，便瞥见了置于桌案上的纸笔。

先生脸上还是淡然如水，未见波澜，但不知怎的，苏玨却感觉对方先前所言，皆意在为他宽解。

真是直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亚圣？”楚羿低头，只瞥了一眼，便合上册页，将书置回书架，不屑一笑：“孟轲氏游说于齐、宋、滕、魏、鲁等国之间二十余载，其所述之政见却不为诸侯所用。若其道可致隆平，颂清庙，帝王公侯又为何舍近求远，弃而不消？谓其大儒尚可，亚圣……则未免过于夸大其词。其政见，诸侯不消，却反为后代帝王遵之，不过心胸叵测，以愚天下之民。尊君父，立忠信，高贵洁，抗浮云。如此，世人皆于掌控之下，方可保子孙千秋万代，江山无忧。此本帝王之术，却可叹后代多有陈腐之辈，竟坚信不疑，推而崇之，不分青红皂白。甘为别人作嫁，尚沾沾自喜，实在好笑可悲。”

噼里啪啦，册本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