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半晌，李尧垂眸，躬身拾起落于空中的棋子，缓缓道：“狡兔死喽啰烹，飞鸟尽良弓藏。不幸丞相为陛下江山鞠躬尽瘁，到头来却落得如此苦楚了局。方家被抄家，方家公子与其母发配西北苦寒之地。我当年人微言轻，只盼找到押送的解差，办理一番，略尽薄力。哪知我千方百计探听，倒是半点动静也无。”

五指于棋笥中哗啦啦搅动，李尧垂下视线：“家父年青时有幸与郭太傅了解，结成莫逆之交，而后经年，两家亦常有来往走动。十六那年，朝廷开科，我北长进京，便于太傅家小住备考。”

“现在看来，我当时定是得了失心疯。那棋谱在布告板上贴了十几天，固然无人破解，却闹得满都城浑家尽皆知。乃至早上应卯时，亦有同僚拿此事嘲弄取乐。”

“可最让我瞠目标，却不是这棋局，而是棋局下龙飞凤舞一行大字——吾之□□不过知名之氏。”

自酿烈酒，入口后辛辣烧喉，却又透着香醇，叫人欲罢不能。一碗见底，李尧不由得闭上眼睛嘶了一声，顿觉暖意上身，通体镇静：“痛快。”

“想来恩师常日里对那家中独子必是极其宠溺的，闻其不来，面上竟未有半分恼意，只是点头苦笑着说了句孝子，便再未强求。对我则是满面歉意，只说来日方长，今后总有机遇见面参议。”

楚羿棋风之凌厉诡异，苏玨常日里是领教过了的，只是本日再看，才发觉那人畴前同本身对局时，竟是步步留了余地，并未赶尽扑灭。

“厥后，有传言说方氏母子于押送路上被人劫走，存亡不明。亦有人说是太傅公开插手，遣两人向南去了。真真假假，众说纷繁，太傅威重，又无人敢劈面质疑，因而此事年复一年，便垂垂淡出世人视野。

随后，两人四目相对，沉默半晌，皆是轻笑出声。

只是棋局行至一半，胜负尚未见分晓，轮到李尧执子时，他却俄然举棋不定起来。

李尧却又笑，笑得寥寂：“可惜，那背影于我心上印了十年，倒是想忘也忘不掉了……我便同恩师一样，信了这来日方长，觉得这都城并不大，我便同他耗着，总有相见之日……”

去了坛上泥封，当即便有一股浓烈酒香扑鼻，李尧凑上前去闻了闻，当即赞道：“好酒！”

“直到一日傍晚，我刚自翰林院返家，便见李贵仓促进门，说有人正在解那棋局，我连衣衫都来不及改换，便急仓促朝那布告板跑去，可惜，却只来得及瞥见一个背影。那背影穿戴蓝衣，似个少年，走路带风，我未追出去几步，那少年便被人群挤得不见了踪迹。我转头再看那棋局，黑子模糊竟有起死复生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