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父老不为不足,短者不为不敷。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
且夫待钩绳端方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屈折礼乐,呴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束缚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以是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以是得。故古今不二,不成亏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品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罢了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罢了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罢了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罢了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得意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得意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品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贤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奇迹分歧,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
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分歧,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
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多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故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品德之正也。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