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青山无葬地，斜风细雨打船头。

诗曰：

话说阮大铖拿了柳敬亭，送在狱中监禁，遂亲赴黄河调取三镇人马，在坂矶截杀左兵。黄、刘二镇见了兵符军牌，遂不顾守河，马上撤兵，在坂矶上设了弩台，架起炮来，使铁锁截拦江面，以挡左兵退路。那左良玉令其子梦庚驾船前来抢杀，不料弩台上乱箭齐发，不能进步，大败而回。良玉恐儿子梦庚被乱兵勾引，经常劝谕，不在话下。忽闻黄得功截杀坂矶，前锋败回，大惊说：“黄得功也是一条豪杰，怎的受马、阮指拨，只知推戴新主，竟不念先帝六尺之孤，岂不成恨？”叫摆布：“快请巡按黄老爷、巡按何老爷过船议事！”黄澍即忙过船相见，良玉喜曰：“仲霖公然到来，何公为何不见？”黄澍说：“他至半路归去了。”良玉叹曰：“凭他罢！目下黄得功截杀坂矶，全军不能进步，如何是好？”黄澍说：“这倒可虑，且待袁老爷船到再商讨。”忽报曰：“袁督抚老爷船到了！”三人见面，作揖而坐。袁继咸曰：“适在武昌，回署清算兵马，愿随鞭弭。”黄、左二人说：“目下黄得功截杀坂矶，前锋大败而回，这便怎处？”袁继咸说：“事已至此，欲罢不能，快快遣人游说才好。”左良玉说：“敬亭已去，无人可遣，何如？”苏昆生在旁说：“晚生与他很有一面，甘心效力！”黄澍说：“昆生义士不亚敬亭，本日恰好借势！”大师正在商讨之际，忽有人飞报说：“九江城内一片火起，袁老爷本标人马自破城了！”袁继咸惊道：“俺本标兵马如何自破城池？了不得！”左良玉大怒说：“岂有此理，不消猜忌，定是我儿子左梦庚做出此事，陷我为背叛之臣。罢了，罢了！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遂即拔剑，急欲自刎。黄澍住怔良玉，良玉即握住袁继咸手，谛视说：“临侯，临侯，我负你了！”大喊大呼，呕血倒地而死。世人恸一回，袁继咸、黄澍见良玉气死，全军无主，遂回武昌同何腾蛟另做奇迹去了。良玉兵马亦各逃散而去。

昆生见如此风景，呆了一会说：“他们竟自散去，剩下俺苏昆生一人守着元帅尸骨，好不成怜！”不免点起香糖，哭奠一番，等他儿子奔丧回船，收敛伏贴，才好辞之而去。有诗为证。

行至半途，天气已明，只见沿岸避祸百姓纷繁乱奔，遂止住脚步，略息一回。见一老者背着包裹往南驰驱，方欲问他，又见一军官匹马而来，见了可法，翻身上马，说：“史元戎欲向何往，如何这般风景？”可法说：“你是何人？”军官跪道：“小人乃南都城扼守城门的，彻夜不知何故，天子开了城门，照顾嫔妃逃脱无踪，朝中文武官员尽皆逃散。小人只得匹马报知元帅，不料却遇元帅于此。且问元帅，为何不守淮扬，却在此处？”史可法闻军官之言，遂放声大哭说：“我史可法在读诗书，空谈忠孝！且见淮安已破，扬州难守，意欲奔到南京保驾，企图规复，不料皇上逃奔无踪，当此国破家亡之时，另有何脸孔生在人间！”遂将冠带袍靴脱下，哭拜于地。老者在旁劝道：“史老爷不必如此，且安闲刺探天子动静，再图报仇才是！”可法闻言，说：“你是何人？”老者说：“小人乃南京赞礼，今欲往栖霞山，替崇祯天子做功德的。”可法扯住老者说：“你一赞礼尚思报效先帝，我乃堂堂阁部，反欲偷生乎？”复大哭，膜拜说：“大幸天子，臣不能为君父报仇雪耻，不敢衣冠见圣上于地下了！”遂向军官、老者说：“你看那边兵马来了。”二人转头一看，可法纵身一跳，沉于江中，波浪一涌，随水而没，死于江中。军官见可法投江，骑马而去，赞礼恸哭一会，将衣冠葬于梅岭之上，感喟不已，往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