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在水中漂流,恍忽之间,似有神明护持,流到一只渔船边。渔人伉俪两个,捞救起来,见是一个女人,心头尚暖,知是未死,拿几件破衣破袄替他换下湿衣,放在舱中眠着。小娥口中泛出无数净水,未几几时,醒将转来。见身在渔船中,想着父与夫被杀风景,放声大哭。渔翁佳耦问其原因,小娥把湖中遇盗。父夫两家人丁尽被殛毙情由,说了一遍。本来谢翁与段侠士之名著闻江湖上,渔翁也多曾受他小惠过的,传闻罢,不堪惊奇,就权留他在船中。调度了几日,小娥感觉身子好了。他是个点头会心的人,晓得渔船上买卖淡薄,便想道:“我怎好滋扰得他?不免推却了他,我自登陆,一起乞食,再图安身立命之处。”
此时轰动了豫章一郡,小娥父夫之族,另有支属在家的,多来与小娥相见问讯。提及事由,无不悲叹惊奇。里中豪族慕小娥之名,央媒求聘的殆无虚日。小娥誓心不嫁,道:“我混迹多年,已非得已;若本日嫁人,女贞安在?宁死不成!”争奈来缠的人越多了,小娥不耐烦分诉,内心想道:“昔年妙果寺中,已愿为尼,只因仇恨未报,不敢削发。今吾事已毕,少不得皈依三宝,以了毕生。不如趁此削发,绝了世人之愿。”小娥遂将剪子先将髻子剪下,然后用剃刀剃净了,穿了褐衣,做个行脚僧打扮,辞了支属削发访道,竟自飘然离了本里。里中人越加叹诵。不题。
这段话文,乃是唐元和年间,豫章郡有个富人姓谢,家有巨产,隐名在商贾间。他生有一女,名唤小娥,生八岁,母亲早丧。小娥虽小,身材壮硕如男人形。父亲把他许了历阳一个侠士,姓段名居贞。那人负气仗义,交游豪俊,却也在江湖上做大贾。谢翁慕其申明,虽是女儿尚小,却把来许下了他。两姓合为一家,同舟载货,来往吴楚之间。两家弟兄、子侄、仆等众,约稀有十余人,尽在船内。贸易顺济,辎重充盈。如是几年,江湖上多晓得是谢家船,昭耀耳目。
伛兜怪脸,尖下颏,生几茎黄须;高耸高颧,浓眉毛,压一双赤眼。出言如虎啸,声撼半天风雨寒;行步似狼奔,影摇千尺龙蛇动。远观是丧船上方相,近觑乃庙门外金刚。
又唤处所人等起来,问着事由。处所把申家向来踪迹可疑,及谢保两年前雇工,昨夜杀了申兰,协同擒了申春并他家眷,本日解府的话,备细述了一遍。太守道:“赃物安在?”小娥道:“赃物向托小妇人掌管,昨夜跟同处所,封幸亏那边。”太守即命公人押了小娥,与同处所到申兰家起赃。金银财贿,何止千万!小娥俱一一登有簿藉,分毫不爽,立即送到府堂。太守见金帛满庭,知盗情是实,把申春酷刑鞭挞,蔺氏亦加拶指,都狡赖不得,一一招了。太守又究余党,申春还不肯说,只见小娥袖中取出所抄的名姓,呈上太守道:“这便是群盗的名了。”太守道:“你如何知得恁细?”小娥道:“是昨日叫小妇人写了连名赛神的。小妇人暗自抄记,一人也不差。”太守一发叹赏他能事。便唤申春研问着这些人住址,逐名注了然。先把申春下在牢里,蔺氏、丫环讨保官卖。然后点起兵快,顿时往各处擒拿。正似瓮中捉查,没有一个走得脱。的。齐齐擒到,俱各无词。太守尽问成重罪,同申春下在死牢里。乃对小娥道“盗情已真,不必说了。只是你不待报官,擅行殛毙,也该一死。”小娥道:“大仇已报,立死无恨。”太守道:“法上虽是如此,但你孝行可靠,志节堪敬,不成以常律相拘。待我申请朝廷,讨个明降,免你极刑。小娥叩首称谢。太守叫押出讨保。小娥禀道:“小妇人现在事迹已明,不成复与男人混处,只求发在尼庵,听侯发落为便。”太守道:“一发说得是。”就叫押在四周尼庵,讨个收管,一面听侯圣旨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