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有个枢密院同佥帖木儿不花的公子,叫做拜住,骑马在花圃墙外走过。只闻得墙内笑声,在顿时欠身一望,正见墙内秋千竞就,欢哄方浓。眺望诸女,都是绝色。拜住勒住了马,潜身在柳阴中,尽情偷觑,不觉多时。那管门的老园公闻声墙外有马铃响,走出来看,只见有一个骑马郎君呆呆地对墙里觑着。园公认得是同佥公子,走报宣徽,宣徽急叫人赶出来。那拜住才撞见园公时,晓得有人知觉,恐怕不雅,已自打上了一鞭,去得远了。
顷刻间雷雨高文。几个轰隆,震得屋宇都是动的。世人戏刘氏子道:“刘兄,白天所言,此时怕铁豪杰也不敢去。”刘氏子道:“说那边话?你看我雨略住就走。”公然阵头过,雨小了,刘氏子持了白天墓砖出门就走。世人都笑道:“你看他那边演帐演帐。返来拆台,我们且落得吃酒。”公然刘氏子使着酒性,一口气走到白天所歇墓边,笑道:“你看这伙懦夫!不知有何惊骇,便道到这里来不得。”此时雷雨已息,暴露星光微明,正要将砖放在棺上,见棺上有一件东西蹲踞在上面。刘氏子模了一模道:“奇特!是甚物件?”暗中手捻捻看,却象是个衣衾之类裹着甚东西。两手合抱将来,约有七八十斤重。笑道:“不拘是甚物件,且等我背了他去,与他们看看,等他们就晓得,免得直到明日才信。”他自恃体力,要吓这班人,便把砖放了,一手拖来,背在背上,大踏步便走。
宣徽瞥见词翰两工。心下已喜,及读到未句,晓得是见景生情,埋没着求婚之意。不觉拍案大呼道:“好佳作!真吾婿也!老夫第三夫人有个小女,名唤速哥失里。堪配君子。待老夫唤出相见则个。”就传云板请三夫人与蜜斯上堂。当下拜住见了岳母,又与蜜斯速哥失里相见了,恰是秋千会里女伴中最绝色者。拜住不敢非常昂首,已自看得较切,不比前日墙外影响,心中喜乐不成名状。相见罢,夫人同蜜斯回步。却说内宅女眷,闻得堂上请夫人、蜜斯时,晓得是看中了半子。别位蜜斯都在门背后缝里张着,瞥见拜住一表非俗。个个称羡。见速哥失里出去,暗里与他称喜道:“可谓门阑多喜气,半子近乘龙也。”百口歌颂不置。
贞心不寐,身后重谐。
又到别处闲游了几年。其间也就说过几家婚事,高不凑,低不就,一家也未曾成得,仍旧到楚中来。那邻居王氏女固然未嫁,已许下人了。刘氏子闻知也不在心上。这些旧时朋友见刘氏子来了,都来访他,仍旧联肩叠背,日里合围打猎,猎得些樟鹿雉兔。晚间就烹炮起来,成群喝酒,没有三四鼓不肯休歇。一日打猎返来,在郭外十余里一个村庄里。上马少憩。只见树木阴惨,境地萧瑟,有六七个坟堆,多是雨淋泥落,尸棺半露。也有棺木破坏,尸骨尽见的。世人看了道:“此等空中,亏是白天,如果夜晚独行,岂不怕人!”刘氏子道:“大丈夫神钦鬼伏,就是黑夜,有何怕惧?你看我本日夜间,偏要到此处走一遭。”世人道:“刘兄固然有胆气,怕不能如此。”刘氏子道:“你看我彻夜便是。”世人道:“以何物为信?”刘氏子就在古墓上取墓砖一块,题起笔来。把同来世人名字多写在上面,说道:“我今带了此砖去,到夜间我单独送将来。”指着一个棺木道:“放在此棺上,明日来看便是。我送不来,我输东道,请你众位;我送了来,你众位输东道,请我。见放着砖上名字,挨名派分,不怕少了一个。”世人都笑道:“使得。使得。”说罢,只听得天上模糊雷响,一齐上马回到刘氏子下处。又将射猎所得,烹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