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向太厥后到福宁殿，已将近五更。见赵煦上吐下泻，跟前次症状一样，太后当即命太病院众医官速来视诊，又让人去告诉太妃、皇后和众都知，然后让小霓随其入阁房细问详情。

蕙罗无法，回顾镇静四顾，俄然瞥见立于不远处的杨日言，遂朝他祈求道：“杨先生……”语声已带哭音。

小霓道：“她在配房安息。”

小黄门们一愣，又一个个缩足返来。小霓继而叮咛锁好福宁殿前后大门，杨日言蹙了蹙眉，但也没再多说甚么。蕙罗只得再去要求小霓：“官家尚未病愈，若现在不禁止，明日恐有不当。”

见她沉默，别人也不敢多言。殿中沉寂，门中风月之声也显得格外刺耳，浑家们大多满面绯红，朝外别过脸去，宦者们则暗中互换着眼色，偶有几个带暗笑之状，而崔小霓未顾他们，眼睛直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乃至未曾瞬目。如玉双颊上有红色光影流转，但那源自透过窗棂的烛影摇红，她暗抿双唇，神采实在是惨白的，蕙罗重视到她垂着的指尖在微微颤栗。

小霓寂静不语。太妃又问：“韩锦儿呢？”

小霓回眸视她，道：“天塌下来，砸不到你。”

太妃朝阁中黄门命道：“把她给我拖过来！”

小霓不言不语，置若罔闻。

杨日言只当她是默许，回顾唤太小黄门，叮咛他们速去开启各殿阁门，告诉太后太妃及都知们。小黄门回声领命，回身走至门边时，小霓却回过了头，厉声道：“返来！现在谁也不准走出福宁殿半步！”

赵煦喘气渐趋短促，俄然发作出几声狠恶的咳嗽。蕙罗一惊，上前拉住小霓的手：“崔姐姐，不能让官家……”

赵煦四肢有力，像是怠倦之极，换衣后即沉甜睡去。蕙罗等待半晌，见他状甚安宁，才欲出门，而现在赵煦俄然胸下一涌，猛地侧首，刚才喝下的汤药尽数喷出，濡湿了大片床沿。

“你这贱人还想抵赖！你道我不知？你跟十哥……”朱太妃怒指小霓，还欲斥骂，但这回“十哥”二字甫出，向太后便扬声制止：“太妃！”

赵煦这时抬目看了看她，缓缓道：“你的事，只做了一半。”

太妃垂手，忿然转顾太后。太后和缓了面色，拈着佛珠道：“小霓这番顾虑并非全无事理。一旦入夜，宫中诸门不成擅开。何况本日宣德楼上有宗室守岁，若宫中鼓噪，轻则将此事传为笑柄，有损官家清誉，重则有人是以起意，借端肇事，影响家国社稷。她晓得严禁泄漏动静，是懂事的。”

顿了顿，太后又道：“她怎会前来面见官家，引得官家起意，倒是有些蹊跷。”

小霓跪下，也不拭脸上血迹，低首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珠，很平静地答道：“官家命奴婢去给十大王送点心，返来时官家已带韩锦儿入寝阁。若此时撞入，一则怕触怒龙颜，二则也担忧官家吃惊，龙体亦是以受损，故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