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就是明天了吧？”

陈举的幺子本年刚满八岁，而老2、老四则都已成年。他的次子陈缉现在也在成纪县衙当中做事，前些时候领了差事往京兆府办事去了。至于四子陈络，陈举很早就决定不让他留在成纪县中与宗子打擂台，而是费钱为他捐了一个官身，现在是在凤翔府上面的县里做着监酒税的小官。

韩冈不死，如何心安？

是韩冈！

甘谷城的公厅中，一名身着青袍的中年官员带着一丝玩味的语气出言问着。齐独眼——这是中年官员的外号，齐隽才是他的本名。齐隽两只眼睛都睁着，摆布双眼分不出孰真孰假，只是在他左眼中还能找到一点慈悲，而右眼里就只剩下冷酷和无情【注2】。

自参军火库一案以后，他在成纪县中的威望大落。他畴昔令人办事，向来不会有二话；但现在，有很多都是被拖着的。

这是谁害的？

是的，只要韩冈死了……

“就是明天！”

秦州城中素斋做得最好的天宁寺的香火，虽比不上妙胜院【今南廓寺】如许在鸿胪寺摆布街僧录司【注1】挂上名的大丛林，但胜在清雅，有闹中取静的味道，又具有一座名誉甚大的菊园，每逢入秋，秦州城的达官朱紫们多喜来此处赏菊喝酒。

在齐隽面前，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壮青年低头回着话：“回官人，押司今次让小的来甘谷拜见官人，就只让小的带了这么一句话。”

齐隽迷起眼睛，声音冷了下去，“黎清，这是你家押司求人的态度？”

陈举用勺子舀了块酿豆腐吞入口中，半眯着眼享用起在嘴里分散开来的光滑金饰的甘旨。天宁寺的豆腐细嫩的异乎平常，还没有平常豆腐犯苦的卤水味，这是天宁寺的独门秘方，没人晓得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是让陈举百吃不厌的一道菜肴。

注2：据《南村辍耕录》所载，宋时“杭州张存，幼患一目，时称张瞎子，忽遇巧匠，为之安一磁眼障蔽于上，人皆不能辨其伪。”由此可见，在宋时已经呈现了瓷质义眼。

陈举为儿子买来的官身称为进纳官。固然进纳官在宦海上多受人鄙夷，很难升得上去，可有了一个官身，能减了税赋，免了差役，行事也便利一些。就如陈举已经病死了的二弟，也曾经捐过一个官，帮着家里减去赋税。

“只要韩冈死了，只要他一家死绝，谅也没人再敢来捋押司你的虎须。”

还是韩冈！

为了填洞穴、弥补后患，他几万贯花了出去，家中现钱一下全没了，商号差点周转不过来，接连卖了几片好地和宅院才弥补了亏空。

齐隽的口气平平得如同弄死了一只鸡、一条狗，混没把性命放在眼里，黎清听着心生寒气。他也是在陈举部下老做事的，凶悍狠戾的人物见过很多，但齐隽这般身材力行着众生划一的姓子，他毕生也只在陈举身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