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逐掠影，舱中的灯烛灭了。外头划桨的船翁和船媪也睡了，浓夜水上，只听到桨声在水里的欸乃声。月光藏在云后，明显灭灭如被捣碎般落在水上，再透过窗，照向床榻的光已极其暗淡。

“再说他穿着这般褴褛，还受伤。恐不但是贫民，身上另有命案。这么伤害的人……”

这位女郎把他喊出去后，到了船头，指指白雾满盈的水。仍然离他三步远，女郎声音却轻妙动听，如鹂儿清歌：“明日晌午，我们船便到建业了。现在已入建业水路潮沟，离建业主城已是不远。随时可到。”

拖人上来，船上一起蜿蜒滴了很多水，如小溪般潺潺。罗令妤提着裙裾退避三舍，船上其别人却美意非常，围着体贴这个救上来的男人。罗云婳蹲在地上抱着郎君，看到他白衣腰际处渗血的大血窟，再探人微小的鼻息……罗云婳要求道：“姐，他好不幸，我们救救他吧！”

……不致死，但陆三郎养了两天的伤，便相称于白养了。

陆三郎会错意了。罗令妤声音温温轻柔：“郎君，我们孤女入建业，乃是投奔亲戚，实在不便利带你一同下船，我亲戚问起来，我不便利答复，”何况一个有仇敌的贫民，救来费事多，对她出息无助益，“郎君，我们就此别过。你便在这里下船吧。”

“女郎何如？”

陆三郎，那是建业赫赫驰名的世家郎君。容止出众，万女相逐，人赞其“美女之姿”。然一朝罹难，虎落平原……竟是随便一女子，嫌弃他——

九岁的罗云婳踌躇了一下：“……那、那我们悄悄救人，悄悄放人走，不让人晓得……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哇。”

陆三郎手按住本身受了重伤的后腰，无声地皱了下眉，将压抑的嘶痛感掩下去。在船上躺了两日，他的精力规复些。罗令妤娉娉袅袅地行在火线，他目光从后扫过此女的颈、腰、身材，收回目光，他下了床。脚步略沉重，陆三郎还是跟了出去。

陆三郎向来只要被女郎递纸条、约他神采的经历。

北国建业船埠，水道四通八达，基层人士来往不断，忙着卸货乘船。御街绝顶，一众年青郎君打马而来。“驾——”

“污臭不堪！”罗令妤斩钉截铁，非要把这个救上船的人重新扔下去。

侍女灵犀和船夫二人也帮腔：“这位郎君伤得很重，在水里不知泡了多久。我们如果不救，他便要死了。”

陆昀浑身剧痛，神态不清，只模恍惚糊听得有人因他的去留而大吵。他吃力睁眼想看环境，这一眼，见得仙气渺渺，美人惊鸿。外人只看到被水泡得发臭的、衣衫褴褛、脸青似煞、长发似藻的男人，眼勉强展开了一条线……水鬼一样吓人。罗令妤用袖子掩开口鼻眼睛，后退三四步。她表示得讨厌非常，唯恐双眼被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