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像一个琉璃琅翠的珠子,远见只如一枚玉球,光圆玉润,细细打量却可见其上有无数的切面,有无数的色采,有无数的光芒,晖映出无数的姿势。
来不及禁止统统的周福惊呆了:“皇上使不得啊!”
温彦之看着老爹喜滋滋地捧着那金丝盒子出了御书房,又扭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皇上。
咦,为何朕要把这白痴从刑部大牢捞出来?
皇上会如何做?他要那一口帝王血气睚眦必报,还是要保全大局四方安稳?
齐昱哼笑了一声,的确感觉身心镇静、五脏俱通,顺手拿起了另一本奏章,温暖地笑:“温舍人,对不住,朕没忍住,手滑了。”
温彦之的话头被生生截断,昂首愣生生看着坐在三步远的齐昱:“???”
他当然是与旁人分歧的。帝王之术,十笑,九打,一杀,喜即怒,怒即喜,悲中有奋,奋中有悲,他都做到了。
在任何人面前,他可以是任何人。爱民如子?喜怒无常?耍着一把天云砂绘霞的折扇,却能在小院里吃下一碗葱花素面?
齐昱好生安闲地翻开奏章:“嗯,也顺带记下,朕是手滑了。”
温彦之垂下眼睛,抬手将一张取消的花笺给揉了抛弃,板正道:“皇上暗里群情百官,亦是朝中大事,微臣何能――”
报死者,还是救活人?
古来帝史如画,多少豪杰豪杰,温彦之在内史府从未少见。现在时本日,此时现在,他忽而才认识到,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天子,竟然是个活生生的,真实在实的,人。
这是一道二选一的题,可齐昱竟然选了两边,他要叫殊狼国感知到,甚么叫国存,不如国灭,或然此后会有一日,要叫殊狼国哭着求着我朝将它归入版图。
从接到西北火漆文书时,温彦之也在心底悄悄思忖。
一本折子腾空飞来打在温彦之脑袋上。
――爱民之心,如亲;覆敌之心,如兽。
――意义是,还忍了挺久了?
啪。
咦,朕是谁,朕在那边,朕身边如何有个冥顽不灵的白痴?
温彦之顿了顿,半晌,面上竟浮起一丝淡笑,“是,微臣会录下,是皇上说本技艺滑了,故没忍住在群情朝廷命官的时候殴打了史官。”
他不拘礼数,可百官无不畏敬他,他神容不怒,却自有严肃。提点中的笑意,时而带着伤害的杀机,他的眼中,藏了太多深意。
捧月搁中周窗四开,阴雨的氤氲透进殿中,齐昱一身月白绣金的龙袍上游走着压花暗纹,神容中的素净和惯有的笑意,衬着帘外如丝细雨的淅沥声,整小我就像是浸泡在一方碧泉中。
在你眼里,他是谁?
他底子不是一个平生都养在宫中的帝王,他的身上,带着塞外百里黄沙中的风,也有关中日头下的雨。金白二色的领口下,他肤呈蜜色,像是被艳阳晒过的麦,并不白净,亦非乌黑,与英伟的身形一齐显出体格的健硕。浓黑长发由金冠束起,他英挺的眉宇下,沉视奏章和文书的杏眸当中,是专注与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