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璺要求监斩官解开了嵇康身上的桎梏,抚上他的双手。
思路被柔暖的温度唤回,他回握住那双素手,道:“怨不怨我?”
彼苍啊,我是该放弃名利,庇佑万物,不求贵显,还是追名逐利,蝇营狗苟?
是追逐先贤的脚步,神游太虚,却终究堕入苍茫?
“好。”
“娘只晓得,他们是罪犯。”他母亲道。
“好。”
嵇康又向那些江湖豪杰看去,那些人他底子素未会面,不知为何也为了他的存亡而来。他不晓得,那群豪杰的为首之人,便是当年为令狐愚收尸的豪杰马隆。马隆生性侠义,因为令狐愚之事被朝廷嘉奖以后,在江湖中名誉颇高。他一贯崇拜嵇康的品德文章,今番听闻司马昭要斩杀嵇康,便堆积了一帮江湖豪杰,来到法场为嵇康讨情。
“我把绕梁带来了,再弹一曲吧。”她将琴放在他的膝前。
她又是轻柔一笑:“不怨。”
这统统,哪个是得,哪个是失,哪个是吉,哪个又是凶?
他弹奏着,卜问着,求索着,聆听着。
曹璺却轻柔地笑了,望着他的眼眸中不带一丝痛恨,只要满溢的密意。
是隐居山林,独善其身,还是出将入相,兼济天下?
是一展才调,平步青云,庙堂谋断,却患得患失,如履薄冰?
行刑台上两个男人并肩跪坐着,囚衣桎梏在身,长发混乱,浑身污渍,却涓滴袒护不了他们洁白的面庞,安闲的派头。若细心看去,那两人相视之间,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意。
“娘亲,他们都要死了,如何还笑?他们不惊骇么?”一个围观的小男孩问。
他纵情地弹奏着,将统统俗世牵绊皆抛诸脑后,与激昂顿挫的琴音融为一体。
直到暴风高文,空中一个清澈的声音喝道:“德高之人不观相,通达之人不占卜。先生文采精华、醇厚朴素,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以古今为鉴,涤情荡欲。如此崇高干净,只要蓬莱仙岛才是先生的归宿。方将观大鹏于南溟,又何忧于人间之委曲!”
这一曲,便是神女在华阳亭中传授嵇康的止杀之曲《广陵散》。究竟如何止杀,嵇康也不甚了然。挑选在此时弹奏此曲,是因为他不想在生命绝顶留有任何痛恨与遗憾。他爱这人间,爱一朵花,一片叶,一溪水,一团云,爱统统的真情与挚意,爱一个信赖的眼神,爱一句不悔的誓词。不管经历如何的暗中,贰心中的那团火焰,永不燃烧。
嵇康的心被那虫子啄得更疼。他此生最亏欠的,毕竟是她。
“春季的洛阳城太美了,没有你陪我一起看落叶,太孤傲。带我走吧。”
嵇康对台下二人投去峻厉的目光,要他们马上带着太门生分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