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一惊。蓦地想起高宛岫那句“这讯断,现在不就站在你面前么”是甚么意义。现在再明白不过,倒是比不明白更尴尬。
面前的惩戒,只要这女子的一条命。以一人保全族,以一命换高家。这是过分划算的互换,没有人回绝得了。
性命被放在秤杆上一两两算,厘厘都秤得清楚,没人会做亏蚀买卖,交谊都过分便宜。
但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冲弱般的红靥,在这般惨痛清冷的秋雨夜,却显得过分诡异。
那是好像飞蛾扑火,而留活着上的最后笑容。
她像个天真的孩童。如平常之日,看望兄长,殷切地拉着闺中姐妹遴选给哥哥的见面礼。还没走出门,设想着哥哥抚她头顶的温厚手掌,就欢乐得乐开了花。
“辛女人呐,我终究要去看哥哥了!我要从这里走到罔极寺去,从长夜走到天明,然后我最爱的哥哥,会成为生射中最后最美的日出!呐呐,辛女人,你帮我出出主张,给哥哥带点甚么东西?总不能白手呢!”高宛岫拿双手拢在唇边,娇声如莺的噙笑叫道。
高宛岫分开辛夷的伞,缓缓向后退,秋雨哗啦啦的当头倾下,洗净了她脸上的暮气,抖擞出和顺又洁净的笑。
她的心刹时沉到了谷底。
高宛岫的声音好像梦话,含着分痴痴的缥缈,听得民气里忽上忽下,若不留意还真觉得是雨夜狐仙的幽语。
“他说,祸从他起,便由他终。曾经风华无双的他,顺服得像只拔了利齿,还被烙平了爪子的狗。”高宛岫凄惨痛惨地笑了,“他一年半载会借做法事的名义回高府。高家稍长的人都晓得他是谁,却只敢和世人般叫他大师。辛女人,你可知那种痛?仿佛被人生生地掐住了脖子。”
辛夷一阵揪心。她赶紧跑进雨中,移过竹伞为她挡住雨,想若平常地责怪她几句“又犯甚么傻了,如此不珍惜身子”,却喉咙酸痛得底子说不出话来。
高宛岫幽幽的低诉将辛夷拉回实际,如同光阴绝顶几千岁的平话老头,板子敲得民气惊。
高宛岫顿了顿,冰冷的笑意伸展开来,将她全部小脸蒙上了层灰色的暮气。
“辛女人,不必不幸我,我也不会怨你们。你们不是冷血无情,只是过分无法。”高宛岫忽地粲然一笑,“棋局当中,命若琴弦,身不由己。我做不了主,你们也做不了主。”
如同本就不该存在的梦,瞬息就要灰飞烟灭。
“高蜜斯,你到底要做甚么?”辛夷的心底腾起股不好的预感。她本能地伸脱手抓住她衣袂,仿佛试图挽留要飞走的胡蝶。
很久,辛夷把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往她递了递,哑着嗓子道:“我固然没法让你进辛府,但起码能给你送碗姜汤。”
一是二十年前某日,高家在崤山捐了座关公庙。启事是高家嫡宗子在崤山玩耍时,路遇山匪,贼人见财起心,将其残暴殛毙。以是高家大张旗鼓供奉关公,记念嫡宗子的同时祈彼苍惩恶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