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耦二人一起走进寺庙,只见浅浅一座佛堂,供奉着一尊卧佛之像,线条非常简朴,乃至有些粗陋,却不晓得为何透出一种古朴大气。最怪道的就是那卧佛的一双眼睛,妙目流转,模糊透着宝光,仿佛能阅尽人间万事普通。
“你别太冲动。”宝钗多么心机剔透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娇杏到底在想甚么,“我也不过是求个开阔。”
这般念叨完了,复又去吃粥,行动盘跚,仿佛又是那样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了。
故而陈三和茜雪都不晓得,待他们走远以后,那老衲将粥碗放在一旁,走到他埋金锁的处所,将那金锁重新取了出来,用净水洗去上头的泥,端端方正地供奉在卧佛前头香案之上,口中还喃喃自语道:“金锁泥里埋,总比金簪雪中埋要好。不过,却也是可惜了。谁又晓得这群女娃子能有甚么造化呢?”
不想娇杏倒是回绝了:“不必了。我信得过薛蜜斯。我的苦衷已了,蜜斯筹算如何安设我?”
宝钗素知姚静脾气古怪,已是绝了奉迎她的心机,只是念在她是孙穆的好姐妹,更兼有一手入迷入化的好医术,两小我合作互惠互利罢了。此时见姚静挤了半天,终究说出句没头没脑的话,猜疑之余,也未放到内心,自去见了香菱,又亲身送了她一只中空藏着银票的银镯子不提。
“好。”宝钗应允。
宝钗不料娇杏竟有如此干脆利落的时候,心中也是暗自喝了一声彩,遂缓缓将早就想好了的主张和盘托出:“我因想着,你总住在这金锁里,也不是个别例。我从小就嫌弃金锁又沉又重又累坠,一向不肯意戴,这你是晓得的。所谓的金玉之说早已经扯开说清楚了,这金锁我从今今后更不会戴,倒并非只是因为你的原因。若将金锁一向束之高阁,你未免无聊。可如果与了旁人,又担忧惹出很多事来。我的意义是,那金锁到底是一件死物,你老是居住此中,绝非悠长之策。我成心寻些高僧做场法事,不知可否超度?”
那金锁里的声音在宝钗小时候故弄玄虚,一向有作威作福之意,直至被宝钗看破身份,束之高阁,日日呆在角落里发霉,这才重新变得识进退起来。此时她听宝钗问她,沉默了半晌,叹道:“薛蜜斯公然是最善心不过的人,畴前竟是我错了。最可贵就是,一嫁出去就是人家的正头娘子,你可晓得当人妾室的痛苦,一言分歧就得立端方,纵使熬死了正室,被扶了正,到底还是低人一头的……”
茜雪笑道:“你不晓得的事情多着呢,尽管按女人叮咛便是。又在那里乱嚼甚么舌头?”
“不相干的。”刘姥姥见多识广,来了一句,“大喜的日子里,就是功德灵好事不灵。”
香菱出嫁的几日以后,茜雪佳耦借口南下办事,一起坐船来到了维扬地界,在维扬城外一处山环水绕、茂林修竹的处所,发明了一座陈腐的寺庙,门额之上“智通寺”三个大字鲜明在目。茜雪佳耦在宝钗身边历练,斗大的字还是识得几升的,宝钗令他们来办差之前又特地问过,故而识得寺名,更能识得门两侧残存的一副春联:“身后不足忘缩手,面前无路想转头”,只见那春联虽旧,笔迹倒是清楚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