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屋中那人却不是这般想。宝钗眯着眼睛,长睫微颤之间,便见朦昏黄胧有小我影已是到了跟前,那目光只往她身上打量,半晌,才是轻笑着说道:“你既是醒了,却又装成这副模样乱来谁?薛大女人,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偷偷来看你,你竟装睡吗?”
宝钗心中微松,展开眼睛看时,却见床前站着一个眉眼非常灵秀的小女人,不过七八岁大小年纪,身量未足,一双妙目流转,傲视神飞,正定定地看着她。
无依道:“这又有甚么大惊小怪的?父母宗族,本来是后代的依托,故而你爱我,我敬你的。如果父母不慈,宗族不公,莫非我就该白白被糟蹋至死吗?干脆一拍两散,干脆利索。”
二来想到薛家,母亲薛阿姨一味看她不扎眼,绞尽脑汁想打发了她去,但以薛蟠常日的行动,她一个耳根子软的妇人又如何弹压得住,将来为薛蟠结婚,也是非常难人的一件事,如果跟宿世那般,娶了夏金桂进门,成绩一对怨偶,闹得鸡犬不宁,怕是薛阿姨,也只得悔断了肠子,日夜有生不完的闲气,流不尽的眼泪吧。
宝钗见柳依依诊脉之时,那架式像模像样,不由得问道:“依依,本来你也学了医术?”
无依一听倒是笑了:“桑落当然要拦你,她那头正筹办着筹办发难呢,是以事事都草率不得。你保举的大夫若好,皆大欢乐,若不好时,只怕长公主也要担罪恶。到时候层层问罪,她的摆设就乱了,她怎敢放纵你轻举妄动?”看了看宝钗,又道:“你如果胡涂些的,或许她就会设法设法拉你入伙了,现在见你表面和蔼,却不是个等闲好乱来的,怎敢和你扯上干系?岂不自寻苦吃?”
宝钗听她来龙去脉讲得头头是道,忙问道:“你小小年纪,从那边听来这很多?”
宝钗心中固然惊奇,却晓得如果嚷将出来,以讹传讹之下,只怕于闺誉有损,逼得急了,那毛贼更是能够狗急跳墙,做出甚么危及她性命的事情来。故而明显晓得有人潜入屋子,却用心假装不知,微微闭着眼睛,假装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宝钗苦笑道:“那里又有甚么好处。我一心想给她举荐个好大夫,好为宫里的两位贤人治病,还寻不到机遇呢,常常被桑落拦了下来。那里另有捞好处的心机。”
宝钗自是不知。提及这个桑落来,她也是满腹怨气,好几次她同长公主搭上话,想把姚静举荐给她,都被桑落打岔,将话题引开。垂垂的,宝钗更是发觉桑落模糊对她有敌意,遂更加谨慎。只是此人仿佛颇得长公主宠任,连韩奇他们几个对桑落都是毕恭毕敬的,宝钗更加无可何如。
“你……你不是跟着老道姑走了吗?”宝钗踌躇着要不要把晓得她落草为寇的事情说出来,思忖半晌,到底顾恤她年幼无辜,道,“现在你既然来见我,我要叮咛你一样,你跟着他们学本领还好,但那伙人狼子野心,千万不成同他们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