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抬眼望去，公然见岸上一处挑出来的一角小小酒旗，顿时笑起来：“这也看得清，真教我佩服你眼力。”细心辨视一回，说，“那是静庵素酒，城东头最是驰名。”

他一句话未说完，这边谢楷早已垂下头去。本来就在两年前，他一班同窗少年盛气，仗着人多口杂，竟把受书院山长程睿秋之邀，特地到书院讲经谈禅的栖霞寺方丈圆通法师好一顿难堪。谢楷在此次辩论中占尽上风，非常对劲，次日随程睿秋夫人往鸡鸣寺进香，竟然故伎重施，不想那知客的晓清师太不但佛法极其高深，口辞更是便给，只将他诘难到无辞以对。过后程师母当笑话传出来，谢楷只视作奇耻大辱。这时被章回一句话，正中关键，当即杜口不再多谈。而这边章回也忍住肚里好笑，又随便与他指导两岸风景，将这一节渐渐揭去不提。

================

章回闻言莞尔，尚未及答话，一旁小书童进宝已经鼓起掌来，笑道：“阿弥陀佛，这一起叨吵杂扰的，到底有个头儿啦！谢相公归去便归去，可没人拦你！”

章回、谢楷两人坐船到常州，沿运河水路，先入一条支流，两边已是阛阓周到，招来送往之声不断。未几时，面前一座高高大大的水关耸峙，很多大船至此驳岸，需换了划子方能进城。章、谢两人却无此烦恼，船一起过了水关，前便利能瞥见内城，更加的市坊林立、火食阜盛。谢楷早支开了窗子，两手扒住窗棱，两个眼睛只望岸上店铺行人瞅去，口中赞道：“好繁华！就是金陵城中，也不过这般气象！”

章回听他越说越是离谱，脸上偏又一本端庄，不由啼笑皆非，只说道：“大寒天的，你把个扇子抖得跟抽风似的何为？罢了罢了，你就当常州一城的人都凑到这眼跟前，来恭迎你谢至公子二十二年来头回到常州的台端。”

谢楷笑道：“你当我你家呆书童么？这也能落下去。”也不睬会进宝闻言立即横眉竖目，指手画脚就要出言来驳，只抬手向岸上某处一指问道：“阿谁是酒旗？”

章回只笑道：“他小孩子家说话，与我有甚么相干？又不是我教他的。”

章回含笑道：“侍笔、司墨，公然高雅，实在是好。不过，我家原不讲究这些。且招财进宝，向来也是这些口彩最得家里老太太偏疼。本日是头一回带他家去，倒无妨叫他就先用着这个最古早的名字，然后再渐渐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