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楷同章回相互道了别,就依着他指导,先抬眼,瞥见河对过老迈一座牌坊。便过了桥,到牌坊西转,见沿河岸一条巷陌,路面也不甚开阔,只是条石青白划一,非常的干净。巷口立一座四角小亭,亭中矗一块石碑,方顶螭额,碑上镌三个字“早科坊”——这般架式,却不是普通的地名了。谢楷虽一心寻亲,不能如平常游兴时宽怀徐行,到一地则究其竟,凡事皆细考原因由来;但他大师公子的出身,又曾几番游学,眼界见地既非普通,此时只望几眼、行两步,便知此处大不平常,竟是大有石头城乌衣巷气味风采。
只是谢楷不知那老苍头起疑,倒有一多数是为了本身身上衣物的原因:他这一身原是先前船上章回借与他替代的,为的称身温馨,就一向穿戴,并未曾换。这章回夙来不穿丝绸绫罗,平常都只是精棉粗布,纹饰也少,虽在裁剪上用足了心,却都是内底里的工夫;这件又穿了一二年,半新不旧,一发地不显眼。而谢楷本来随身的几件缀金饰什都是按着他出门时袍服搭配,与这布衣既不相称,他也就依了章回之意,都拿了与本来衣服包在一起,利市上提了来。倘若他能想起,取出一件两件,凡是有些徽号标记的,多少也能表白些身份;偏他全然想不起,故而两下尽管白扯。两人在门阶上吵吵嚷嚷,辰光一长,倒是终究把个顾府给轰动了:门房见这景象实在不像,就叫一小我跑去里头,报了大管事潘华从速来门上看。
公然未几一会儿,就有两个婆子跟着一个别面的媳妇子过来向谢楷存候见礼,说范氏请甥少爷入内相见。谢楷忙起家应了,由潘华奉着到二门,再由那传讯的媳妇引着往内堂去。
却说顾冲虽是庶出,但读书长进,一众兄弟中最得顾阁老欢乐。而谢楷生母顾夫人,也是自幼就爱读书,在家中时颇得他教诲学问、指导文墨。故他俩个虽是庶兄嫡妹,交谊深厚倒是其他兄弟姊妹所不能及。因着这个原因,谢楷于外祖家诸位母舅当中也是同顾冲最为靠近。只是自顾冲从南京移居常州,舅甥二人相见便少,虽也经常有手札来去,到底不常挂记。但这会子有章回提示,他天然边边角角的一齐记起,又得章回细细说了然住址流派,更不消多说,立时该按着亲族长辈之礼前去拜见。
按说这一等事情,中又牵涉了要紧亲族,在平常须得立时扣问仆人;仆人不在,也须问主母叮咛。但是那苍头与谢楷缠扯,门房其别人只先报了管事来看,这又是为何?本来这潘华本是顾家的家生子,自是忠心护主;兼他又打小跟从顾冲,几十年朝夕奉养,从未曾离,端的见多识广,最能明是非、定定夺。听到门上传报,潘华仓猝带了两个小幺赶到大门上。他是顾家的白叟儿,如何不一眼认出谢楷人来?顿时吓了一大跳,慌得上前斥退了苍头,再三打躬赔罪,这才将谢楷恭恭敬敬请进府里,一边又打发人从速到内宅主母范氏那边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