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省兰认得和珅的字。同窗都觉得，和珅学的赵孟頫体。可吴省兰晓得，他真正仿的，是当今圣上的字。

“那这上头的署名，你如何解释？”吴省兰瞧着纸上的笔迹，悄悄点头。这上头仿写的是赵孟頫体，与和珅的字有几分神似，但却没有抓到精华。

和珅是带着肝火睡着的，次日走进讲堂，就见昨日那位挑衅的少年手中拿着甚么，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指指导点。

和珅心中悄悄打鼓，面上却非常淡定，淡笑着应道：“这句话的意义是，为官者，该当向皇上尽忠，皇上能够做到礼贤下士，是天下万民之福。”

吵嘴相间的纸张刹时就被玄色的墨汁感染了。和珅安静地看着那一摞废了的功课，将它们揉成团扔进了废纸篓里，脸上的神采却还是安静如初。那少年见和珅还是一副气定神闲、唇角带笑的模样，顿觉无趣，胶葛了一阵也就跟着世人拜别了。

吴省兰刚想应对，就被弘历抬手止住了：“诸位，可有答案？”

吴书来见天子怔怔地瞧着和珅，也不说话，忙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面对着出身就比本身崇高的公子们，他打不得，骂不得，不能脱手，不能还手，能做的，只要忍。

待和珅回过神来，那伙少年的头儿已经站到了他的桌前，端起桌上未干的砚台，就朝那誊满端方小楷的宣纸上撒去。

不待和珅辩白，便又冲吴省兰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我大清的肱股栋梁？！”

和珅冠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仓猝伸手去拾，却被弘历叫住了：“阿谁...从袖中掉出来的，是甚么东西？”

弘历目光灼灼地望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等甚么人开口，逐字逐句地又问了一遍。语速固然放慢了很多，但话里的气势却越来越强，直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和珅恭敬地应道：“门生钮祜禄·善保叩见皇上。”

“都起来吧。”年青的帝王声音里带了一种浑然天成的严肃。

“这诗...不是门生作的。”和珅敛目低头，态度恭谨诚心。

还好，统统都来的及......

和珅垂着头，与世人一同沉默着。他晓得，天子问的是《论语》里的内容。那些常日里只顾花天酒地的权贵后辈，连满语都只学了个外相，对汉人的四书五经就更是一窍不通。

吴省兰悚然一惊，仓猝朝屋外走去，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身后的门生也跟着刷刷地跪了一片。本来筹办解释的和珅，也仓猝地跪在后排。

却说弘历身边的吴书来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万岁叫起。余光里超脱萧洒的天子，正不错眼地盯着人群中的一处。

一室的寂静让弘历不悦地皱眉，又朗声问了一遍：“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