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明知她说得对,可就是没法捏着鼻子去日复一日地捂那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
本来姜老太太对低眉扎眼的曾氏并无不满,只是信赖“三朝的新妇,月子的孩儿,不成使他弄惯”,按常例杀杀她的威罢了,这下倒是真起火了,当下泼了一杯茶水,拣了一个摔不破的藤筐掼在地上。
曾氏不是姜老太太,可不信一根老山参就能叫人脱胎换骨,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垂手鹄立在一旁的蒲桃身上,蓦地变得有些凌厉起来:“你们这些奴婢是如何服侍的?二娘子年纪小不谨慎,你们眼睛生着是出气用的么?”
钟荟愣是没看出姜老太太有甚么平静可扰。
一向冷静在一旁端茶递水的三老太太刘氏慢条斯理地对老太太道:“也难怪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嫌弃,连我这乡间老婆子闻着都觉呛人,您也是的,这府上金山银山的吃用不完,还巴巴地本身土里刨食,晓得的说您不会纳福,不晓得的看了还道儿子媳妇儿短了您吃食哩!”
曾家虽算不上世家,但家底非常殷实,祖上却也陆连续续出了几任小官,何曾见过这类阵仗,又因看准了姜大郎是个好性子,新婚燕尔很有些旖旎氤氲的风景,白日吃了排揎,夜里回了院子脸上就带出些不豫来。
曾氏要发落的本来只蒲桃一个,钟荟却恰好把阿枣一起捎带上,这么一搅和倒仿佛后母寻着由头刻薄女儿的奴婢了。
原觉得伸手不打笑容人,婆母一个出身贫寒见地短浅的贩子老妇,想必也没有底气磋磨她一个官家媳妇,不料自打进门就没见着一天好神采,微有闪失便是一顿劈脸盖脸的呵叱,只差没抄起拐棍打她。
钟荟决定添一把柴,酬谢方才曾氏的挖坑之谊:“三mm病了?前日还好好的,莫不是叫我过了病气?”
看不出来这三老太太也是个妙人,钟荟心道。
曾氏皱了皱眉,嘴唇翕动了下,还待说甚么,老太太却看戏不嫌台高地搓起火来:“哎哟做甚么在我这里发落下人,要打要杀的也别在这屋里,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个,大郎媳妇儿啊,不是我说你,这后娘不比亲娘,手伸得太长落了话柄可就污了你那贤名儿啦!”
姜老太太也很上道:“老阿姊,我老婆子也劝你一句,自个儿多少也留住一些,免得在后代项下取气。”
曾氏仿佛被当胸塞了一大块胶牙饧,五脏六腑都黏在了一块儿,难为她还能面不改色地欲盖弥彰:“阿家这就是谈笑了,谁不知您这院子是最最贵重的宝地?她竟日吵着要来,我还怕太闹腾扰了您的平静呐。”
“下回可很多加谨慎。”曾氏责怪道。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钟荟摸了摸脑门上的疙瘩,内心莫名有些沧桑,宿世被家人们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内心庇护了一世,油皮都未曾擦破一块,现在叫人当脑门砸了个大包不说,还得和用心叵测的继母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