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倾庶鸟之巢，则灵凤不集；漉鱼鳖之池，则神虬遐逝；刳凡兽之胎，则麒麟不止寺其郊；害一介之士，则英杰不践其境。吕尚创业垂统，以示後人，而张苛酷之端，开残贼之轨，适足以驱俊民以资他国，逐贤达以遗雠敌也。去彼市马骨乃至骏足，轼陋巷以退秦兵者，不亦远乎！子谓吕尚何如周公乎”仕人曰：“不能审也。”

桀纣，帝王也；仲尼，陪臣也。今见比於桀纣，则莫不怒焉；见拟於仲尼，则莫不悦焉。尔则贵贱果不在位也。故孟子云，禹稷颜渊，易地皆然矣。宰予亦谓，孔子贤於尧舜远矣。夫匹庶而钧称於王者，儒生高极乎唐虞者，德罢了矣，何必官哉！

抱朴子曰：余昔游乎云台之山，而造逸民，遇仕人在焉。仕人之言曰：“明显在上，总御八紘，华夷同归，要荒伏侍；而先生游柏成之遐武，混群伍於鸟兽。然时移俗异，世务不拘，故木食山栖，外物遗累者，古之狷介，今之逋逃也。君子思危於未形，绝祸於方来，无乃去张毅以内热，就单豹以外害，畏盈抗虑，忘乱群之近忧，避牛迹之浅崄，而堕百仞之不测，违濡足之泥泾，投炉冶而不觉乎”

“且夫交灵升於造化，运六合於度量，恢恢然油滑不栖於心术，茫茫然宠辱不汨其纯白，流俗之所欲，不能染其神，近人之所惑，不能移其志。繁华，犹赘疣也；万物，犹蜩翼也。若然者，岂肯诘屈其支体，俯仰其容仪，挹酌於其所不喜，修索於其所弃遗，怡颜以取进，曲躬以避退，恐俗人之不悦，戚我身之凌迟，屈龙渊为锥钻之用，抑灵鼖为鼓兆鼙之音，推黄钺以适钐鎌之持，挠华旗以入林杞之下乎

“濯裘布被，拔葵去织，豘不掩豆，菜肴粝餐，又获逼下邀伪之讥，树塞反坫，三归玉食，穰侯之富，安昌之泰，则有僭上洿浊之累。未若游神典文，吐故纳新，求饱乎耒梠之端，索缊乎杼轴之间，腹仰河罢了满，身集一枝而余安，万物芸芸，化为埃尘矣。食啮弱糊口，布褐缊袍，淡泊肆志，不忧不喜，斯尊乐，喻之无物也。

“盖士之所贵，立德立言。若夫孝友仁义，操业狷介，可谓立德矣。穷览《坟》《索》，著作粲然，可谓立言矣。夫善郑无治民之功，未可谓减於俗吏；仲尼无攻伐之勋，不成觉得不及於韩白矣。身名并全，谓之为上。隐居求志，先民嘉焉。夷齐一介，分歧变通，前人嗟叹，谓不降辱。夫言不降者，明隐逸之为高也；不辱者，知羁絷之为洿也。贤人之清者，孟轲所美，亦云天爵贵於印绶。志修遗荣，孙卿所尚，道义既备，可轻王公。而世人所畏唯势，所重唯利。大德身滞，便谓庸人；器小任大，便谓高士。或有乘危冒崄，投死忘生，弃尸体於万仞之下，邀繁华乎一朝之间，比夫轻四海爱胫毛之士，何其缅然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