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英送了何秀才，吃了盏茶，便要告别归家。何栖忙唤住他：“表伯稍住！”命阿娣拿将在宜州买的几包酥酪与一小篮的柿饼交给曹英，“可贵出远门，来去又急，实不知宜州的可买之物。姑祖母与姑祖父爱吃甜烂之物，劳表伯带了去。”

十六那日飘起了蒙蒙丝雨，满城的彩灯倒似一夜之间失了色彩, 昨日繁华仿佛旧梦。

施翎嫌蓑衣粗笨, 只戴了斗笠, 骑在顿时更显得清癯细条，他打头走在前面，想着宜州也不过如此，还不及桃溪秀美呢。正想得移了神, 路过一家花院，一个细巧之物冲他投掷过来。施翎吃惊, 仓猝撇开首, 抄手将细物收在掌中, 竟是一枚蒸得软烂的枣子。

抬对却见一个漂亮郎君凭栏而坐, 面前几碟下酒, 看他受扰皱眉活力，笑了起来：“不过一宿，小郎君将我忘得洁净。”

沈拓与何栖等人听得伤怀，凭栏的漂亮郎君沉默半晌，伸个懒腰，挥手道：“罢罢，你不识好歹，莫非我还强求于你？”他一露倦意，便有梳着乌蛮发髻，头插银梳的妓子将他扶了出来。

漂亮郎君道：“昨日打了卖艺的，昨晚打伤了一屋的人，二位便当没事产生？”

沈拓没好气道：“阿娘不知为着何事，找来家中。”

沈拓拦住施翎，拱手道：“这位郎君如何得的动静？我们兄弟二人在桃溪做差，趁着年节来宜州看灯，无端遭人欺辱，脱手伤人，为得不过自保。与我们难堪的能人，冒充通判小舅，被司马夫人扣了去。我们打人，却未曾伤了性命。”

漂亮郎君摆摆手，又笑问：“两位欲如何谢我？”

何秀才到底上了年纪，自感支撑不住，不在那边要强，笑道：“可见是老了，腰都硬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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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笑道：“你弟妹可不是茹素的，别当她生得一枝花似的，就觉得好欺。越看着绵软，越占不来便宜，她比你媳妇，不知强出多少。”

沈拓笑道：“与你有何相干，我们家去。”

漂亮郎君抚掌：“这便好，没白废好酒。”

明显是一样的脚程, 归程倒是周身简便，便连拉车马也扬着四蹄咴咴嘶叫。街上行人了了，偶有几个也是揣动手、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秦楼楚馆更是春闺被未温，深怨天光早。

曹英掩去心虚，又对他二人道：“表弟弟妹明日得空，不如来家中一聚，买船非小事，桃溪也没船坊，三叔识得人多，说不得有条明路也免得错道。”

曹英搓搓手，红着脸道：“弟妹体贴，却衬得我笨拙。”

施翎想了想，仍旧点头，深揖一礼：“施翎何幸蒙郎君看重，只我却仍要推却郎君的美意。我是飘零之人，无根浮萍，家中父母早逝，兄嫂寡情。我打杀了人发配他乡，只当天高地远也是孑然一身，在此地，在他处，并无甚么分歧。未曾想，我遇着了哥哥嫂嫂，视我骨肉，念我温饱，施翎平生才知家的滋味。”施翎心间涌上酸意，道，“我生了贪念，不舍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