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返来啦!师父!”这少年虎头虎脑,却也是叫了虎子这么个名字。
少年排闼而入,柴光点亮了小院。面前的院子里架着一口大柴锅,内里煮着些黑乎乎的汤水,一股药汤子的味道缭绕不散。锅中间一个宽额大眼、端倪周正的中年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斜了少年一眼:“返来啦,虎子。”
再细一看,可吓着人!这少年脚边摆着锄头镐子,手里瓦亮亮一杆长锹,正在道西的一座坟上刨挖!这些家什一件件如何看也不是平时干着农活用到的制式,非是专门用来刨坟掘墓不成!
这少年解下腰间的系带,抖落抖落竟抖开成了一个方刚正正的包布口袋。少年又解下辫子上那块脏兮兮的麻布便条,用它蒙上了眼睛,伸手向棺材里摸去。
固然是摸着黑,虽是走着山路,可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少年昂首就瞥见了“太阳寺”褴褛的牌匾。这名字听着大气,实则就是个小庙。名字也是和这山普通的名字。哦,对了!前朝的时候这里还叫“胎羊山”,厥后满清入关——昌图府当时还是昌图厅——这里被做了屯粮的处所。道台嫌弃这名头不好听,才改作“太阳山”。
月满星稀,这夏夜的月光却见不得有几分敞亮。月上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纱,影影绰绰看得不如何逼真。
听人讲,这朝廷花了叁仟万两白银才把辽东从倭人手里拿返来。叁仟万两白银,听着都吓人,但是这和我们小老百姓有啥干系呢?脖子上头带辫子的家伙事儿不掉喽,那天塌下来也得是高个的顶着。
这类天象叫做“毛玉轮”,人都说是阴气正盛的时候,如果无甚要紧事的半夜休要四周浪荡,免得感染上甚么“脏东西”。
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坟茔,绝对是个大户人家的坟茔!棺材里的尸首虽烂的只剩枯骨,却盖着绫罗铺着锦缎,金银宝玉散落身边——这少说是八旗里的阔家的老爷百年正寝才有的报酬。
这昌图府说来也不是甚么富庶之地,光绪三年之前这里是被叫做“昌图厅”的,实打实凿是个东北的小处所。但是恰好是这里,作为屯粮之所,颇受朝廷正视,也有着绿营扼守。说这里闹反动党,百姓打心眼里不信。
少年对着棺材里的宝玉金银嘲笑一声:“可惜了啊,可惜了哇!小爷如何没这么繁华的命?都说是富命的死人强似贫苦的活人百倍,来世还不如托生富朱紫家一条狗呢。”
虎子笑忒忒地凑畴昔:“师父,您说咱还干这吃力不奉迎的事干啥?这死人也不对咱戴德戴德,如果让人晓得了,活人还拿我们当偷坟掘墓的!您总跟我说积阴德积阴德的,这积了这么多年,我们不还是没发财吗?”
可他不怕事发吗?《大清律》有文:“偷坟掘墓,见尸者杀、不见尸者发。”这意义就是说,凡是偷坟掘墓的,哪怕只是动了人家坟茔陵寝里的一草一木,叫人告了官那就得是发配放逐的大罪恶。如果见了骸骨,那就更得不了好,保准是要杀头的!如果这棺材里头的,与人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被人鞭了尸,那鞭尸的是报了仇,可也得给本身揽上一个凌迟正法、挫骨扬灰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