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一看,可吓着人!这少年脚边摆着锄头镐子,手里瓦亮亮一杆长锹,正在道西的一座坟上刨挖!这些家什一件件如何看也不是平时干着农活用到的制式,非是专门用来刨坟掘墓不成!
也幸亏这些贫民家的坟茔和那些无主的尸首,赡养了昌图府十里八乡无家的野猫狗。贫民家的坟茔夯不起土,那狗刨个把时候就能把这骸骨拽出来。至于连坑都没有一个的不利蛋,大多过不了两天早晨就得连皮带肉进了猫猫狗狗的肚子。
这一锅骨头汤大火熬了得有小半个时候,虎子给锅里填过一回水以后,师徒二人守在这柴锅旁便是不言语了。只听得木头在锅下烧得劈啪作响,锅里那味道不甚好闻的汤水咕嘟嘟的冒泡。
少年对着棺材里的宝玉金银嘲笑一声:“可惜了啊,可惜了哇!小爷如何没这么繁华的命?都说是富命的死人强似贫苦的活人百倍,来世还不如托生富朱紫家一条狗呢。”
云过了一场,月光亮了一些。借着还不算敞亮的月光细细打量,这清楚是个十三四岁,虎头虎脑长相可儿的半大小子!这孩子五尺来高矮,剃了个锃光瓦亮的前额头,油晃晃一条小辫儿拿着脏兮兮的麻布便条打告终,盘上了脖子。
说到坟地可不得不提,这昌图府八里外的坟圈子可有着讲究。小道东的坟茔就多是无主的孤坟或是贫民家的阴穴,这一片里拿着破席子卷了的尸首也是不希奇的。路西的坟冢都是驰名有姓人家的阴宅,立得起石碑,摆得起生果贡品。一座连着一座,齐划一整、规端方矩,与道东边那一片乱七八糟的坟地就不一样!
虎子闻言捂着腚窜出去老远,转头对着师父津了津鼻子,老诚恳实打水去了。
这少年解下腰间的系带,抖落抖落竟抖开成了一个方刚正正的包布口袋。少年又解下辫子上那块脏兮兮的麻布便条,用它蒙上了眼睛,伸手向棺材里摸去。
昌图府现在非常期间。太后老佛爷下了号令,凡是厅府级别城镇,一概实施宵禁。过了酉时四刻还上街浪荡的布衣百姓,就是反动党,就是反贼!这昌图府虽是关外辽东苦寒之地,却也不能不平管,自是没有人敢在这半夜半夜出来让巡街的老爷们“先杀后审”的。
彭先生话音刚落,“砰”一声响,锅里的汤水溅起老高!那沸水里,丝丝缕缕的黑气拧成了一股,出完工了一个翻着白眼,肌肤青紫的肥老夫来!
可他不怕事发吗?《大清律》有文:“偷坟掘墓,见尸者杀、不见尸者发。”这意义就是说,凡是偷坟掘墓的,哪怕只是动了人家坟茔陵寝里的一草一木,叫人告了官那就得是发配放逐的大罪恶。如果见了骸骨,那就更得不了好,保准是要杀头的!如果这棺材里头的,与人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被人鞭了尸,那鞭尸的是报了仇,可也得给本身揽上一个凌迟正法、挫骨扬灰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