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快几步,绕到他身前,挡住他的来路,缠道:“徒弟,你便奉告阿心罢。”
“吴甲,殷乙,开铺子了。”徒弟伸展了一下双臂,顺势将五铢钱揣入怀中。
莫说吴家娘子大惊,连我在一旁都听得心头一跳。
徒弟点点头,信步上前,吴家娘子的神采看来安静如水,开膛挖心这等教人惊惧的事仿若与她无关。
我答不上话,眼看着卯时将近,内心不免焦心,转头向徒弟乞助。
妇人俄然笑了,抽回本身的手,连声说“不碍事”,催促着男人从速净手面用饭。所谓饭食,也不过是几块热腾腾的地瓜粗馍,两叠青黄菜叶罢了。可小屋里因多了人气,热络起来,两人相互问着白日里做的活计,异化着小婴孩“咿咿呀呀”的喧华。
“阿心。”徒弟唤我,我却还在发懵。
他的身影才刚消逝不见,便有一声悠长的鸡鸣穿透了茱萸巷,吴甲仓猝上前将两扇门一同阖上。眨眼之间,门口带着暗火的大门杳无踪迹,还是几块长木板拼成的门板,有模糊的光芒从门板缝中挤出去。
吴甲搬开了第一块门板,徒弟向外望了一阵,便同我道:“本日倒不见有人来买药,你且回屋歇一觉罢。”
“这汤药最缺不得的就是这铁石心肠,不硬起心肠来如何能断了诸般情思念想,如何能忘情离苦?”
“阿心,又痴了么?”徒弟带着责备又唤了我一遍,我一个激灵醒过神,见他手里正捧着一团玄铁,只这玄铁形状古怪,公然是一颗民气的模样。“快将那汤药罐子取来。”
这回不等徒弟来拉我的手,我先握住了他的手腕,顺着吴裕才无神的眼窝望出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向门外张望了一回,内心嘀咕,我怎瞧不出本日有没有客来,徒弟望的明显是门外,我如何感觉他望的是将来。
我想要将这话说给徒弟听,问他我参得可对,一昂首,徒弟早撇了我一人在院子里傻立着,自个儿回屋去了。
寒冬腊月,夜深人静,暗淡不明的小屋里,年青妇人正靠近一盏小油灯补缀成堆的衣衫,身边棉絮围着的筐子里有个小婴孩正扯布头顽,她不时偏头望望他,再伏身去剪桌上的灯芯,明灭不定的灯火映出小屋的一贫如洗,和她包着发髻的素色包头。
我双手捧起汤药,谨慎地向吴裕才挪畴昔,满脑筋是他抽泣的模样。自西湖边小梅林里头一回见他伊始,每回见着他皆在单独饮泣,然到了眼下,他却不哭了,木然地坐着,眼底是一片比死更灰冷的阴暗。
他已然去世日久,此般描述,竟仿佛又死了一回似的。我设想不出另有甚么境遇能比目睹双亲相残相杀更惨痛,纵使徒弟不给他汤药,约莫我也是要替他求一碗来的。
我将药碗搁在桌上,往他手边轻推了一把:“你……饮了汤药罢,只消这一碗,万般苦痛尽消,可贵我徒弟肯给,切莫孤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