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震,生蒜的气味,恰是阿魏特有的,是徒弟返来了。
徒弟在小石磨前回过甚,脸上蒙了一方帕子,弯了弯眼道:“但是又趁我不在,跑去外头疯逛了?”
徒弟并不睬会我伸过来的手,自弯下腰去脱鞋靴,趁着俯身的当口,在我耳边问道:“她畴前不这般讲究么?”
徒弟在沉吟中抹干了手:“明日你去送阿魏散,我与你同去。”
“教你捡个巧宗罢了,快去外头呆着,阿魏熏人,别熏得满头浑身蒜味儿,病家都嫌弃。”徒弟在我背后轻推了把。
“非常……”我沉下心,将方才崔清河家中问诊的景象一寸寸捋过来,“要说非常,倒还真有一桩……”
徒弟的脚鹄立不动,仿佛生了根。“徒弟,徒弟,脱鞋。”我又小声地提示了他一回。
“不敢当,不敢当。”徒弟侧过身,不肯受她的礼。我俄然冒出一个疑问,徒弟从不肯受生人的礼,可夜间那些来朱心堂求药的苦痛灵魂予他施礼,他却一贯安然受之,这是何事理?
至朝晨,我便引着徒弟往崔清河家去。我们到时,绿艾正在画室中替崔清河束发净面,他虽甜睡不起,绿艾还是将他清算得清爽面子。
冲鼻的生蒜气味从后院散出来,我捂开口鼻挑开布帘,闷声闷气地喊了声“徒弟”。
说着她探臂过来将那绢帛收起来,细心地捧着收进了柜子里。
“绿艾。”我凝睇着这绢帛画挪不开眼:“这便是茜素替你出阁作的贺礼罢,当真是……”一语未尽,我蓦地愣住了口,暗自悔怨:茜素投江的事,绿艾该早已晓得了罢,这个节骨眼上,绿艾的一颗心已然是乱糟糟的了,我又提茜素做甚么。
“不怕。”我向张家娘子咧嘴一笑,提起裙裾小跑着往铺子里赶。
我脑海里满是绿艾分歧于昔日的去处,从她一走进朱心堂来乞助,这迷惑便一向占有在我心头。“绿艾未出阁前,性子甚是利落干脆,嬉笑怒骂皆是平常,毫不扭捏含混。可本日来看,她仿佛……仿佛是变了本性子,我说不好那里不对,就是觉着别扭。”
徒弟净了手面,拭动手上的水珠随口问道:“你同我说说,本日看了甚么病症,何故要开阿魏散?”
我确受不住阿魏的气味,在前头铺子里抓取了一些鸡舌、甘松、干艾、苏合,碾成碎绒。未几时,闻声徒弟在唤吴甲将磨得的阿魏齑粉收起来。我便忙将碾好的香料碎绒燃上,熄了明火,小口吹出烟来,端到后院去熏一熏阿魏残存的气味。
我在屋门前唤了一声“绿艾”,约莫是崔清河洗梳之事未完,绿艾抱愧地请我在门前稍后半晌。我并不在乎,记得上返来时,是脱了鞋履才进屋的,便细声提示徒弟要脱鞋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