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并不好受，师父又高出我不止一头，伞在他手中离我的头顶就更远了，稍有风吹过，凉凉的雨水便毫不客气地打在我的脸上。我抱着医笥不由打了个寒噤，内心唉声感喟：城郊可不近，又湿淋淋冷凄凄地下着雨，真不知甚么时候能走到。

我心中不平，但确切有些惶惶也不假，便咬唇不语。

吴甲从后院出来，看着我们像是要出诊的模样，粗声问道：“朱先生，酉时到了，铺子可要上板？”

“师父在呢，怕甚么。”师父随便地笑道，他温热的鼻息拂过我的头顶，又惹起我一阵心悸，仓猝低下头，看着脚下溅起的泥水。

“到了，到了。”王满舒了口气，领着我们穿过牌坊，走进村庄。

“我家就在近旁，朱先生先歇歇脚，我去备些饭食来。”王满仿佛并不肯与我们一同听那哀嚎，仓促关照了一句，便出了屋子，顺手替我们将屋门阖上。

外头的冷雨还鄙人着，师父在我头顶撑起一柄伞，跟着前头撑着破油纸伞的王满走了出去。

走过一户人家时，屋里俄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唬得我一把搂住师父的胳膊。

“骇怕？”师父睨了我一眼，唇角半含了嘲笑：“瞧你那点子出息，可莫要在外人跟前露怯，丢了为师的脸面。”

我心头一紧，怜悯顿生。方才在路上我还因天晚路远带了些怨气，此时又是惊奇又是怜悯，那点怨气早就没了。

再走一段，穿过一片低矮却富强的灌木丛，一大片空位忽从黑暗中现出来，空位背面模糊有个牌坊，在暗色中恍惚不清。

出城的时候正逢城楼武侯要闭城门，那轮值的武侯不拦王满，反倒将师父拦下，查问这么晚出城何为。师父指了指我怀里抱着的医笥解释道：“城外有急诊，不敢迟误。”

“这屋子固然好久不住人，但因是祖居，一向有人洒扫清算。”王满说着在桌上摸了一把，翻手看看手指，对劲道：“粗陋了些，但还算洁净，朱先生莫嫌。”

我虽遵循了师父的叮咛，快手快脚地清算出了医笥，可内心却尽是嘀咕：都这个时候了，即使要出诊，待明日不成么？这个劳什子的王村，听也未曾听过，另有那些希奇古怪的病症，那自称是里正的王满，八成是个疯的，师父怎就信他了？

“朱先生闻声没？”王满停下步子，隔着院子指向那传出惨叫的屋子，“这家有人犯腹痛的弊端了，痛起来便是这般景象。”他无可何如地点头感喟，又习觉得常地领着我们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