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是,厥后陈王揭杆而起以后,阿父与陈家阿叔便去投奔……他们两个都不甘心胸抱一身才识,老死于乡野间。而最后的时候,不过是想着兄弟二人同心合力,谋一场繁华,不必再受那些守门小吏的刻薄罢了。”
“现在,阿父同陈家阿叔皆已故去,留予我的旧物,也就是这一卷乐谱了。”他悄悄握动手中的瑟谱,好了好久,方开口道。
“五年前,项羽分封诸侯,阿父得封常山王,而陈家阿叔只封了侯,以是心下不平。以后,竟率了兵马攻袭赵地,阿父落败,被赶出了封地。厥后,便投奔了当时髦为汉王的陛下。”
这,也算是当时广传天下的一出闹剧了罢。
“这屋子里有些憋闷,公主同我出去逛逛如何?”半晌后,他温声开了口,邀同坐的少女一道起了身。
“终究,汉王无法,只得寻了个边幅与阿父七八分类似的人,砍下首级函于匣中送予了他,这才胜利聚兵。”
那是一架梓木瑟,乌漆素面,二十五弦,三尾是非不一的檀色岳山,无纹无饰,朴净无华却大气。
“刎颈之交者,虽死不悔也。”
张敖死力安静地说着,却掩不住眸间的苦笑。
张敖与刘乐两人相偕漫步在圆润的卵石砌就的竹林小径间,尽目一派浅翠娇青怡人色彩,仿佛瞬时涤清了心头的大半积郁,令民气神为之一清。
“而后,便成了我家的常客,常常与阿父喝酒对弈,笔墨参议,日子垂垂久了,二人交谊笃深,推心置腹,遂为刎颈之交。”
“来,阿嫣,过来这边。瞧这枝舜华花多标致……”已经三岁多的张侈,一身粉青色的曲裾袍,一张稚嫩圆腴的小脸儿上带了些诱哄,向那小小的稚女不断地扬动手中一枝雪瓣金蕊的巨大花朵儿。
“这是一张瑟谱。”正将手中那一卷《晏子春秋》放回书架的张敖,抬眼看到她手中的竹简,微浅笑应道。
“像如许的乐谱,近两年间记了有一百六十多卷,积了满满五箱,厥后十多年间展转各处,家中的藏书散逸寥落,那么多谱子现在也就独剩了这么一卷。”
半月以后,赵王宫,书阁。
——陈馀?
“咦?这是甚么?”刘乐从朴净的素漆榛木书架上,翻出了一卷沉黄色的古旧竹简,看着满篇密密麻麻的奇特字符,神采难掩猎奇。
出了书房,南侧不远处便是大片碧翠菁茂的竹林,幽篁深寂,离披倩郁,轶云蔽日,竹林间竟还引了一泓清溪流水,清可漱齿,曲可流觞。
张敖语声低得几不成闻:“以张耳项上人头为酬。”
面前一方开阔处,置了张青石几,几畔碧草芳茂,如茵席普通延展开来,满目舒然的绿意。
恰是孟夏四月,满庭花木扶疏,而蜂乱蝶喧的芍药圃旁,立着个约有周岁大小的稚女,冰琢粉雕普通的玉雪可儿,她身上淡霞色的楚锦衣裙却比那一圃的芍药花还要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