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那砖头把话谈完了,他才顺手把它抛开去,临抛开的时候,他还最后叮嘱了它一句:
“介个物不是物。”
我还是问他:
有二伯没有必然的住处,明天住在那咔咔响着房架子的粉房里,明天住在养猪的那家的小猪倌的炕梢上,后天或许就和那后磨房里的冯歪嘴子一条炕睡上了。归正他是甚么处统统空他就在甚么处所睡。
但是他走不了多远,那些孩子们就在后边又吵起来了,甚么:
有二伯最忌讳人家叫他的乳名,比方街上的孩子们,那些讨厌的,就常常在他的背后抛一颗石子,掘一捧灰土,嘴里边喊着“有二子”“大有子”“小有子”。
有二伯走在院子里,天空飞着的麻雀或是燕子若落了一点粪在他的身上,他就停下脚来,站在那边不走了。
“有二伯,打桨杆。”
“有二爷这个。”
我说:
别人看我胶葛不清了,就有出主张的让我问有二伯去。
他到北街头的烧锅去,人家叫他有二掌柜的。
他说:
一听人家叫他“二掌柜的”,他就笑逐颜开。叫他“有二爷”叫他“有二店主”,叫他“有二伯”,也都是一样地笑逐颜开。
“有二爷,猫上墙头啦……”
他这话说完了,那砖头也就啪嗒地落到了地上。本来他没有抛很多远,那砖头又落到本来的处所。
有二伯的鞋子,不是前边掉了底,就是后边缺了跟。
“有二爷阿谁。”
他没有立即答复我,他仿佛想了一想,才说:
但是那雀子很敏捷地落了粪以后,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因而他就骂着他头顶上那块蓝瓦瓦的天空。
他说:
他到肉铺子上去买肉,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的。
但是过了不久,他们两个又还是地好了起来。又是:
“有二爷的烟荷包疙瘩……”
“毛子在街上跑来跑去,那大马蹄子跑得呱呱地响。我副本身煮面条吃呢,毛子就来敲大门来了,在外边喊着:‘里边有人没有?’如有人快点把门翻开,不翻开毛子就要拿刀把门劈开的。劈开门出去,那就没有好,非杀不成……”
“你二伯不吃这个,你们拿去吃吧。”
有二伯穿的是大半截子的衣裳,不是长衫,也不是短衫,而是齐到膝头那么长的衣裳。那衣裳是鱼蓝色竹布的,带着四方大尖托领,宽衣大袖,怀前带着大麻铜钮子。
夏天晚餐后大师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大师都是嘴里不断地讲些个闲话,讲得很热烈,就连蚊子也嗡嗡的,就连远处的蛤蟆也呱呱地叫着。只是有二伯一声不响地坐着。他手里拿着蝇甩子,东甩一下,西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