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这个‘二爷’一丢了,就只剩下个‘有’字了。”
“有二爷的烟荷包疙瘩……”
他到肉铺子上去买肉,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的。
若给他奉上去,他就说:
“你二伯烧着一锅开水,正鄙人着面条。那毛子在外边敲,你二伯还在屋里吃面呢……”
“你不是说过,你不怕吗?”
“怕甚么?”
“有二爷的烟荷包……”
“你这小子,我看你也是没有眼睛,也是跟我一样,也是瞎恍惚眼的。不然你为啥往我脚上撞,如有胆量撞,就撞阿谁耀武扬威的,脚上穿戴靴子鞋的……你撞我还不是个白撞,撞不出一大二小来,臭泥子滚石头,越滚越臭……”
有二伯的胆量是很大的,他甚么也不怕。我问他怕狼不怕?
有东西,你若不给他吃,他就骂。若给他奉上去,他就说:
“有二爷,我看你的头上去了个‘有’字,不就只剩了‘二爷’吗?”
不过他一戴草拟帽来也就看不见了。他戴帽的标准是很精确的,一戴就把帽边很精确地切在了吵嘴清楚的那条线上。
“有二爷……”老厨子老是一开口“有二爷”,一杜口“有二爷”地叫着。
“谁也看不见,你如何瞥见啦?”
因而祖父被逼得东说西说,说也说不上来了。眼看祖父是被我逼得扯谈起来,我也晓得他是说不清楚的了。不过我越看他扯谈我就越逼他。
这类时候,他就骂我:
有二伯常常说,跑毛子的时候(日俄战时)他如何如何地胆小。全城都跑空了,我们家也跑空了。那毛子拿着大马刀在街上跑来跑去,骑在马身上,那真是杀人无数。见了关着大门的就敲,敲开了,抓着人就杀。有二伯说:
我还是问他:
我就问:
他说:
“有二爷,你的草帽顶落了家雀粪啦。”
老厨子一高起兴来,就说:
现在有二伯六十多岁了。
我跑到了有二伯坐着的处所,我还没有问,刚一碰了他的蝇甩子,他就把我吓了一跳。他把蝇甩子一抖,嚎唠一声:
到厥后连大昴星是灶王爷的灯笼这回事,我也颠覆了。我问祖父大昴星到底是个甚么?
“有二伯你可骇?”
老厨子常说:
有二伯穿的是大半截子的衣裳,不是长衫,也不是短衫,而是齐到膝头那么长的衣裳。那衣裳是鱼蓝色竹布的,带着四方大尖托领,宽衣大袖,怀前带着大麻铜钮子。
“有二爷,又赶集去了……”
“有啥不敢的,你二伯就是愧苦衷不敢做,别的都敢。”
把他气得像老母鸡似的,把眼睛都气红了。
“下回你往那穿鞋穿袜的脚上去碰呵。”
那些玩皮的孩子们一看他打了来,就立即说:“有二爷,有二店主,有二掌柜的,有二伯。”并且举起手来作着揖,向他朝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