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倒不防她巴巴儿想起来问这个,答:“端主子只说给主子安枕,并没说甚么。”
因着气候和缓,殿前的海棠开了,如丹如霞,鲜艳欲滴,花枝斜出横逸,在轻风中悄悄摇摆,映在那素白的窗纱上,花影一剪便如刻画绣本。
但是本日她在檐下,瞧着那后宫中群情纷繁的女子,竟然无端端就想到了这一句,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只感觉闷闷不好受。她本坐在小杌子上,仰起脸来,却见天子似是偶然间转过脸去,望着檐下那碧桃花,不过瞬息又低头瞧着折子,殿中只要那苏合香萦萦的细烟,四散开去。
梁九功只得赔笑道:“卫主子想是大好了,这才巴巴儿请了旨来给万岁爷存候。万岁爷就瞧她这么老远……”话犹未落,天子已经拿起枕畔的快意,只闻“砰”一声,那快意已经被天子击在炕几上,四溅开来,落了一地的玉碎粉屑,直吓得寺人宫女全都跪了一地,梁九功打个颤抖也跪了下去。天子道:“朕说不见……”言犹未毕,旋即又伏身大咳,直咳得喘不过气来。
锦秋数年未出宫,此番出来自是欢畅。虽碍着端方未敢谈笑,但从象眼窗内偶尔一瞥外间风景,那些稼轩农桑,那些陌上人家,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欢乐。琳琅瞧着她的模样,内心却微微生出难过来,柔声问:“锦秋,你就要放出去了吧?”
琳琅想了想,又问:“那日万岁爷来瞧我,说了些甚么?”
琳琅悄悄摇一点头,道:“我没事,就是这会子倒感觉寒浸浸的,冷起来了。”锦秋忙道:“虽是大太阳的好天,但是有风从那隔扇边转出来,主子才刚大好起来,添件衣裳吧。”取了夹衣来给她穿上。她想了一想,说:“我去正殿请旨。”
锦秋心中胡涂,说:“是一向搁在主子枕边。”
锦秋见她如许说,只得跟着她出来,一起往南宫正殿去,方走至庑房跟前,正巧遥遥见着一骑烟尘,不由立住了脚,只觉得是要紧的奏折。近了才见着是数匹良骏,奔至垂华门外皆勒住了,惟抢先的一匹枣红马奔得发兴,一声长嘶,这才看清顿时乘者,大红洋绉纱大氅一翻,翻开那风兜来,竟是位极姣美的年青女子。小寺人忙上前拉住了马,齐刷刷地打了个千儿:“给宜主子存候。”
梁九功本担忧她失子伤痛之下说出甚么话来与天子分裂,乃至闹成现在局面,听她如许讲,不由微松了口气,道:“主子好好想想当日的景象,是不是那里偶然冲撞了圣意。主子的话,也只能说这么多了。”琳琅道:“谙达一向照顾有加,我内心都明白,可此次的事,我实实摸不着首尾。”
地下大鼎里本焚着上用龙涎香,宜嫔便亲身去拣了苏合香来焚上,此香本是宁民气神之用。见天子凝神看着折子,偶尔仍咳嗽两声。那风吹过,檐外的桃花本落了一地,风卷起落红一点,贴在了窗纱之上,旋即便悄悄又落了下去,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