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心下一片哀凉,手中的黄绫子攥得久了,汗濡湿了潮潮地腻在掌心,怔怔瞧着窗外的夕阳,照在廊前如锦繁花上,那些芍药开得正盛,殷红如胭脂的花瓣让那金色的余晖映着,更加如火欲燃,灼痛人的视野。耳中只听到太皇太后轻柔如水的声音:“好孩子,皇祖母晓得你内心难过。赫舍里氏去的时候,你也是那样难过,可日子一久,不也是垂垂忘了。这六宫里,有的是花儿一样标致的人,再不然,三年一次的秀女大挑,满蒙汉军八旗里,甚么样的美人,甚么样的才女,我们全都能够挑了来做妃子。”
天子心中大恸,仰起脸来:“皇祖母,她不是玄烨的疽疮,她是玄烨的命。皇祖母断不能要了孙儿的命去。”
天子道:“后宫妃嫔虽多,只要她明白孙儿,只要她晓得孙儿要甚么。”
暖阁里本有着向南一溜大玻璃窗子,极是透亮豁畅,太皇太后坐在炕上,那敞亮的光芒将映着头上点翠半钿,珠珞都在那光里透着津润的亮光。太皇太后凝睇着他,那目光令天子转开脸去,不知为何内心不安起来。
天子见她目光炯炯,紧紧盯住本身,不得不答:“孙儿还记得。”
太皇太后又是一笑,道:“那就说给皇祖母听听。”
太皇太后又道:“如果旁的事情,一百件一千件皇祖母都依你,但是你看,你如许放不下,她终归是你梗在心上的一根刺,不时候刻都会让你乱了心神。你让纳兰性德去管上驷院,打发得他远远儿的,但是今儿你还是差点扼死了他。他是谁?他是我们朝中重臣明珠的宗子。你心中存着私怨,岂不叫臣子寒心?你一贯对后宫一视同仁,但是现在一出了事情,你就乱了方寸,宁朱紫当然犯下滔天大错,可你也不能如许措置。你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胡涂。旁人犯了胡涂不打紧,我们大清的基业,可容不得你有半分胡涂心机。”
她的手缓而有力地垂下去,渐渐地垂下去,缓缓地抚摩着天子的脸庞,轻声道:“皇祖母不逼你,你自幼就晓得分寸,小时候你抽烟,皇祖母只是提了一提,你就戒掉了。你得承诺皇祖母,渐渐将她忘记,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如同向来未曾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