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英正自入迷,忽觉右臂被悄悄一牵,倒是薄纱衣勾着枝条,挂出了一道口儿。她朝中间让开,却并不严峻:此处虽难走,半夜半夜却毫不会有别人来,只要一鼓作气潜畴昔,就能靠近瑶光殿南侧,那恰是后花圃地点。
月光似水,蜿蜒着淌在天井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更浓,霜露也更重。因着皇后病势,竟日的轻歌曼舞暂止,这金陵皇城便可贵生出一层寂静与庄严。女英踏住月光,猫着腰,在花林间一步步穿行。沙沙叶声落在耳内,倒令她恍惚忆起十年前娥皇出嫁的那一天。她当时才五岁,钻在人群中,奋力昂起小脑袋,也只能瞧见如火普通赤红的裙裾。重光固执娥皇的手,二人每踏出一步,衣袍皆在不断颤栗,正现在晚满天的叶声,沙沙的,瑟瑟的。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女英倚着墙根,喘一口气,又拂去身上的庞杂花瓣。后花圃已近在天涯,不过还隔一堵高墙罢了。只要迈下台阶,绕过拐角,再拾阶而下,便能从月洞门溜入园中,现在夜的小小冒险,自此也就结束了。
女英奔出两步,又倏但是止,她还是提着那双金缕鞋,一时候竟迟疑不定。重光也已立起相迎,二人隔了几步站定,四目交投之下,均觉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提及。又一阵秋风拂过,女英抵受不住,抱紧双臂,牙关悄悄打着战。就在这时,她模糊瞧见重光唇齿一动,仿佛念了两句话:
二人朝殿外走去。宫女们温馨地施礼,又一一溶入长廊影深处。女英沉默前行,唯有足底金缕鞋收回“噼啪”、“噼啪”轻响。她自发不美意义,便收慢脚步,又暗中踮起足跟,诡计将声音减低。重光瞧在眼里,只是浅笑,过了一会才问:“几时出宫?”
一言既出,二人各怀苦衷,再次堕入沉默。宫中统统皆有法度,即使是皇后母家入宫侍疾,也不过每月一回,每回逗留三日罢了。时候将至,周家的车轿想来也快到了。女英咬住嘴唇,将脚步放迟一些,重光就在身边,她能感遭到他每一下的呼吸声。当他缓缓吐气,她便忍不住去吸,温热气味流入喉间,在少女的小小胸膛中展转,再缓缓送出,就新添了一缕甜馨。甜馨的气味袭向重光身材,钻进他的口鼻,因而构成一种无言的身材交换,奥妙、隐蔽,而又安然。
女英屏住气,伸出右足,踩上石阶。谁知那汉白玉阶非常坚固,金缕鞋底敲于其上,竟传出“嗒”的一响,在深夜里听来格外清澈。她心肝儿一颤,赶快缩回脚,不远处的西偏殿隐透灯光,定然是宫人在值夜。女英按住胸,只觉扑通扑通乱跳,她不敢再试,却又不甘就此罢休,各式考虑之下,忽心生一计,因而哈腰撤除金缕鞋,提在手中,只用一双穿戴鸦头袜的莲足,踏着玉砖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