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知音会心,笛声略略一转,立即融入琴韵,极尽轻灵变幻,一如浮云飞逝,缭绕明月四周,又如孤鸿西来,回顾汪洋大海。
大殿中沉寂无声,殿中之人各怀苦衷、深思默想。过了很久,朱元璋方才叹一口气,缓缓说道:“牛鼻子,令徒吹得一手好笛子。”
顷刻间,冷玄的脸上充满紫气,瞪了乐之扬半晌,忽而撇嘴嘲笑:“小子,你别当我不敢杀你。我保护禁宫,有生杀之权,只要找个借口,就能要你的小命儿,比方说杀个把宫女,嫁祸给你,说你逼奸不成,杀人灭口,被我撞见,将你击毙。陛下信赖于我,不会起疑,席应真纵有思疑,也无法我何。”
他躺在床上,既不想起家,也没法入眠,望着天窗亮光暗去,日落月升,又是夜晚。席应真仍无动静,看模样,要在这深宫待足一晚了。
“此人活着一日,老是亲信大患……”朱元璋忽地开口,直勾勾盯着席应真,“牛鼻子,你当真没有他的动静?”
乐之扬嘴里发苦,心知一吹笛子,必然暴露马脚,转头看向席应真,眼里透出乞助之意。老道也觉无法,朱元璋清楚生出了曲解,但他金口玉牙、专断专行,乐之扬即使不是席应真的弟子,只凭这几句话,也要弄假成真,非做这个关门弟子不成。席应真没法可想,只好冷静点头,表示乐之扬随机应变。
“春江潮流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席应真忽地击掌长吟,声音朗朗入耳,朱微蓦地惊觉,她仓促转眼一扫,父亲为乐之扬的笛声所吸引,并未留意本身窘态,冷玄低眉垂目,也是若无所觉。席应真口念诗句,两眼却在她的身上,眼底深处,透出深深的担忧。
“当真。”席应真淡然说道,“老道不见此人,快有二十年了。”
席应真叹道:“贫道又没说话,陛下何故认定他是我的衣钵传人?”
“屁!”冷玄啐了一口唾沫,“你瞒过得陛下,瞒得过我吗?陛下认不出你,那是他先入为主,当你已经死了。你想瞒过冷某,那是白日做梦。”
冷玄听了这话,神采稍缓,转了两下眸子,缓缓说道:“石鱼在哪儿?”乐之扬笑道:“没了。”
乐之扬见她凄楚神情,心中一阵翻滚:“她方才还好好的,一说到婚事,就一向闷闷不乐,看她的模样,仿佛不肯意嫁给姓耿的小子。”想到这儿,情由心生,横笛于口,一缕浊音在大殿中幽幽升起。
“陈腐之见。”朱元璋慨然说道,“说到资格,你我当年起事,又有甚么资格?这小羽士朕是用不上了,但我太孙幼年,大可留给他用。”
朱元璋目光冷冽,看了老道一阵,忽而微微嘲笑,目光一转,落在乐之扬身上,高低打量一阵,悠然说道:“牛鼻子,这是你新收的门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