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当然没听明白,他小小的胸中,对不明力量的畏敬和对这些傍门左道的不觉得然相互胶葛了起来,难舍难分,最后,他带着对师父不觉得然的畏敬,将木椿与他家墙头上的破灯放在了同一名置上,懵懂地点了点头。
风雨雷电声与师父的聒噪声混成一团,他脑袋上罩着师父的袍子,两眼一争光,却嗅到了那袍袖上有一股说不清的木头香。
他先将脸下水迹抹净,揣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高人笑,这才迈起忽忽悠悠、左摇右晃的莲花步,飘到小叫花身边,当着程潜的面,侃侃而谈了一席长篇大论的花言巧语,描画了一座穿金戴银吃饱穿暖的外洋仙门,将小叫花说得两眼发直。
木椿的喉头不由自主地转动了一下,顿时说不下去了。他一脸古怪地领着程潜转到了那淫/邪的泥像前面,瞥见那有一个比程潜大不了一两岁的小叫花子。
师父想必是饿胡涂了,面对皮焦肉厚的叫花鸡,他多少有些口不择言。
木椿真人形如干枯,瘦得三根筋顶着一个脑袋,脑袋上扣着个摇摇欲坠的帽子,一只手领着程潜,就像个走江湖卖艺的草台班主领着他新拐来的小主子。
说完,他一跃而起,一手扛起行李,一手拎启程潜,迈开两条芦柴棒普通的腿,长脖野鸡似的倒起了小碎步,落荒而逃。
木椿又咽了一口口水。
到了今上即位,官方修仙民风犹在苟延残喘,疯魔劲却已颠末端,今上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对那些个以修仙为名的骗子,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
提及修仙求道,程潜也有所耳闻。
朝廷连劫道拐卖的都肃不清,哪管得了仙门招不招弟子?
一小我如果肥胖到了必然的境地,有些事是很不便利的,比方馋了的时候,那一把能攥过来的小细脖颈子就不大轻易讳饰本能反应。
木椿真人将程潜放在了地上,继而身材力行地为小门徒演出了一番何为“修道之人要时候重视言行”。
程潜:“……”
程潜跟着木椿真人走了。
先帝时,坊间大小门派就像雨后河坑里的蛤蟆,甚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只要家里子孙富强不缺小崽子的,全都一窝蜂地托干系,送去个甚么门派求仙问道,学一些“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把式,除此以外,也没见谁真求出个甚么花样来。
他竟还晓得甚么叫体统……程潜有点刮目相看。
他将枯瘦的双手揣进袖中,悠然矫饰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无形无束,可周旋于风,来时其渊兮也,去处其无边也,这便是‘扶摇’,你懂了么?”
可惜雨来得太快,纵使是长脖野鸡,也没能免过变成落汤鸡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