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一滴清泪，说：“我想回建康……我好想她……”

我被打乱了思路，回过甚去。她的头发已经蓄了起来，到了肩膀，常日都拢起，收在灰色的僧帽里。我一向迷惑，莫非天子还要接她回宫？

他凶恶地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在我耳边大呼：“莫离！！”

尉迟术四下看了看，抬高声音说：“部属听长安来的动静说，至尊成心接乙弗氏回宫，早已命她偷偷蓄发。夫人日日居于此地，当很清楚这件事情。现在朝廷表里都说，茹茹此次出兵就是因为至尊要接乙弗氏回宫。”

她十六岁嫁给天子，大统元年被册为皇后，伉俪豪情非常好。她糊口俭仆，从不吃山珍海味，只穿旧衣服，不戴金饰。传闻在后宫里仁慈刻薄，深得嫔妃宫人的尊敬和天子本人的信赖。但是她亦是个命苦的女人，和天子生了十二个孩子，却大多早夭，只要太子和元戊活了下来。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一阵夜风灌出去，莫名的酷寒。

乙弗氏抬头看那已经爬到架子顶上的藤蔓，悄悄说：“我记得至尊很爱喝葡萄酒。”

那隐蔽的心机，本身都未有勇气去检点翻看，却被别人一语点破。不肯承认，又掩蔽不住，措手不及。

我猛的展开眼。

我捧着那小坛子喝了一口――

我将成熟了的葡萄剪下来，一颗一颗洗净，放在陶罐里用杵捣碎，插手糖密封起来。

她昂首看着那些爬上架子的葡萄藤，笑着说：“这些葡萄，莫非不是为他种的吗？”

“明音。”乙弗氏在身后唤我。

我回过甚，玉轮已经隐成挂在天涯的一道暗淡的影子。天气微光发亮。

她安然一笑：“诸军？那边面有你孩子的父亲，也有别的孩子的父亲。何必为我一个，让那么多孩子落空父亲。”

供案上的蜡烛燃点着，烛光摇摆中，面前的佛像明灭着影子，映在四周墙上影影绰绰，时偶然无。

我呆呆看着那些新长出的藤蔓和叶子出了神。那些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清楚地招摇着细细的头绪，一丝一丝向出延展。长得恰好呢。

“不不，佛前一片清净，是你心中有鬼。”

她的双眼浮泛，对着我伸脱手：“我的女儿呢？”

那一年，我对他说，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我再张眼去看，那小兵已不知去处，秋苓阿姊却来了。

啊，是了。那晚，他就是去南阳王府邸赴宴以后……

我望着他的背影，葡萄酒芳醇的滋味还在口舌间盘桓。设想着他喝到这酒的模样，那于黑暗中各自彷徨的两个灵魂，在在这囊酒中，或可相逢。

她坐着，岿然不动，说：“如果因为我挑起了战端，此次能逃过，下次呢？总之我不死，郁久闾氏是不会罢休的。我不过如许的一条命，何必总给至尊添烦恼。不要再兵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