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将脸转向我，接着说：“那天早上我像平常一样出来奉侍娘子吃药。那几日娘子吃了徐氏送来的药并不见好，反而精力每况愈下。我正想劝她不要再喝了。哪晓得出来以后，看到……看到娘子已死去多时，口鼻中皆是黑血，胸口颈间抓满了血痕！！半夜无人……她死得有多痛苦啊！”

何故在如许的场合，提起这么一件不应时宜的事情？

那日在兴关街上，他面色黑沉，话说得一字一句：“我会让你都还给她。”

席过半场，那徐氏在一众命妇给我敬过酒以后，抢先端着酒盏上来，盈盈一拜，娇着声音说：“妾恭祝夫人芳华永驻，福寿延年。”

她还不晓得。

已是两边心知肚明的血海深仇，何必持续虚与委蛇。

冯氏不睬她，持续说：“那几日我家娘子染了风寒，卧床安息。她在晚餐后拿了药来，说是求了名医的良药。我跟娘子说不要吃她的东西，娘子不听，被她哄得喝下。当夜并未见如何，我家娘子只是感觉更加不适。厥后几日徐氏又哄我家娘子连喝了几天那药……”说到此处，冯氏颜面失语，只见那肥胖的肩膀不断颤栗。

对，那日大雨滂湃，我手仞仇敌。确是一场暴虐辣的称心恩仇。

他是何意？

还未开席，内里小厮拉长了声音：“丞相到——”

她神采蓦地一变，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说：“你竟如此暴虐。”

昂首看去，那银杏树叶随风轻摆，晃得那月光也摇摇摆晃。晃在地上，晃在不远处的一汪池水之上，粼粼闪光。

我抬眼看她，冷冷说：“秋彤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她。”

她亦有资格来鄙夷我了。

眉生会心，仓促去了。

她是如此在乎“逆鳞”这个词，几次提起，念念不忘。

眉生接着说：“现在有贺兰氏昔日的乳母冯氏愿为证人，指证徐氏毒杀贺兰氏。”

那徐氏却万分惶恐，尖声叫道：“那药确是我求了名医的！你怎可借此嫁祸给我？！”

一团乌墨泼上素白纨扇。

方知他特地赠剑的意义。

我一如万千苦海众生，多情自困。这大德诵经加持过的菩提子整日摸在手中也未能帮我超脱一分一毫，尽是凉凉的嘲弄。浅显血肉的人生，在这苦海尘凡中纵情翻滚，欲念胶葛，万劫不复。

徐氏见我低头不语，觉得戳中我的苦衷，对劲地说：“现在只剩秋彤在他后院里。就算我得不到，你也甚么都得不到。”

这挑衅勾起我满腔肝火。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心机算尽，将秋彤安排挤去，现在我和独孤公子已是伉俪，膝下另有一个已经三岁的儿子。天井深深，光阴和暖。

走过盘曲的游廊，见宇文泰身边的近侍劈面仓促走来，手中捧着一柄剑。

宴厅中灯火璀然，静穆一片。我走出来，一众妆饰华彩的女眷皆离座俯身，声成一片：“拜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