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献握紧的拳头放松下来，冷道，“走罢。”

“老奴痴顽，听不出。”

不知不觉，已走到凤鸣阁外，献帝脚步微微一顿，陈国昌低头肃立在侧，忽闻声一阵乐声。

“是埙，参军行，”赵献说，“她没忘。”

“圣上为师，天然天下无二。”

“在青瓷的故乡，大人们都用井水储存西瓜，湃好了又甜又凉，”青瓷说，“不过期气虽热，人却不能贪凉，娘娘刚坐了小月子，不成多食，能够解解渴。”

陈国昌感觉献帝的腔调轻巧了些，仿佛在这埙声中，临时摆脱了沉重的桎梏，他又说，“这是朕当年教给她的调子，手把手教的。”

连续数日，边陲战事崛起，献帝一向在前朝措置政务，调派将领带兵出征，因而后宫中人便也有了充分时候，酝酿诡计狡计。

那声音初时青涩，而后却婉转广宽，淡然又热烈，如同草原上飘过的云，和缓镇静，又如大漠里扬起的黄沙，粗粝迷离。

“姐姐――！”一道凄厉呼喊突破院中冷僻，舒婕妤妆发尽乱，双眼哭得红肿，“姐姐救我！”

“可她笨得很，从始至终，只学会了这么一首参军行。”

陈国昌不远不近地跟着天子，走过沉寂的乌衣巷，从孩提至现在，那背影矗立如昔，却变得孤寂而落寞。他不再是鲜衣怒马，满楼红袖招的小王爷，越走越高，脚下尸骨遍野，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现在高处不堪寒，头顶唯有诸天神佛。

这厢封妃大典正在停止，鼓瑟声起，凤鸣阁中却分外冷僻，青瓷把湃在水井里的西瓜用钩子吊上来。

陈国昌叹了口气。

圣上御赐一字，称‘若’，获得弱柳扶风之意。

旋即调子一转，竟如战鼓声声红旗烈烈，说不出的憾民气神，道不尽的平和安稳，倏忽间又降落哭泣，仿佛注入全数悲哀而嚎啕，听者伤怀闻者感慨，令人难能不动容。

赵献闭目听了半晌，指尖扣击着节拍，旋即问道，“你可晓得这是甚么调子？”

“厥后再教别的，如何也学不会了，”赵献说，“再没见过比她更笨的。”

夜凉如水，埙声垂垂停了。

许是夜色惑人，陈国昌竟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七今后，重阳佳节，柳絮封妃。

更深露重，皇城延绵，如冬眠于黑暗中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