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一口酒入喉,他便哈出一口气,缓摇着头,回味洋洋。
现在,音阶走低,那唇微微的抿着,只余一条锋线,斜桃;眼角似有笑意,漫浸漫浸。倏尔,音阶拔高,宽袖翻转似浪,弦携着音飞,洋洋洒洒,直若一江春水逐东流。
“妙哉!”
“嘘……”
青袍郎君半阖着眼,远远的看着操琴人,轻喃:“此人是谁?竟能有如此风仪,浑似山中玉仙矣!”
“扣,扣扣!”
陆始不知其意,却皱着眉当真的思考,随后眺望已不成见的山亭,悠然叹道:“稍有不如!”
王与马,共天下!
音在山颠。
又逢十月,华亭刘氏于吴县太滆畔建酒坊,酒香飘至十里以外。有人乘牛车踏游,青牛嗅香而至,再不肯走。那人讨得一盏酒,饮后昏睡半日,醒后连赞:浮香十里埋,雪盏怎盘桓;始今方知酒,一醉至蓬莱!
“仙翁,仙翁……”
青袍郎君听得直点头,不与他辩,只顾前行。
……
青袍郎君头亦不回的大声答道:“上山,讨乐谱!”
高明白袍的脸上爬满了浑厚的笑,恰是来福。他看着面前的小郎君,心中有浓浓的暖意,此中更带着高傲,暗道:小郎君长大了,十四岁了,越来越有出息,越来越都雅。我们从洛阳至建邺,小郎君说要成为士族,做到了;由建邺至华亭,小郎君说要建庄园,亦做到了;小郎君说……总之,小郎君无所不能!
俄然,陆纳似想起甚么,大声叫道:“等等!”
“咦!”
青袍郎君立于松下,俯逐平野,一眼尽畅广宽,纵声咏道:“琴音渺渺,苍阔寥寥;有仙巧奏,雅引山颠;葛枝霁霁,孤松郁郁;有子两人,青白相携。”
“走吧,阿兄!”
陆纳笑道:“君子如玉,不攀不附,值得一交!”
公元318年,北地烽火,江左靖平。
刘浓见他们此翻模样,心中倒想起了一人,恰是那画痴卫协,嘴角渐渐升腾起笑意,说道:“郎君妙赏叔夜之魂,刘浓岂可藏谱自珍。如果成心,无妨留下府第名誉,非论山高水远,得闲之时,刘浓必携谱而往!”
闻言,青袍郎君微怔。
门阀世家后辈,若真意相待,不会直呼其名,必以字互称。陆纳此时情意得逞,再见刘浓不拘泥、不张扬,甚合他胃口,才报上本身的字,又问刘浓的字,这是至心想交友了。正所谓:君子之交,淡淡如水,清澈不见外物也!
身边的白袍郎君笑道:“这有何难,如果郎君愿复琴谱相赠,我们可一同前去。既能得谱,又能不误归期,实乃分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晃动手中酒壶,叹道:“若论天下之事,哀莫大过于心死;悲,莫大过于……有好酒却不能尽饮,常常还须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