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俄然想起前年有个读书人住在他们堆栈,曾经点头晃脑地吟道“所谓才子仪态翩跹”,想来也不过如此吧,而这位夫人明显蒙着面纱,兰生却感觉她比起本身的梦中恋人巧巧更美上三分。
那位夫人沉默了一阵,隔着黑纱看了一眼那叫乔万的大汉。烛火忽地闪了一下,正映着那双明丽的紫瞳,向兰生瞟来,寒光湛湛。兰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垂下头来,心脏急跳不已。却听那夫人柔声道:“兰生兄弟,奴家是外埠人,行走在外,甚是不便,最怕惊扰贵地,还请不要传出去才好。”说罢,刚一抬手,那乔万便又沉着脸扔给他二两银子。兰生且惊又喜,当晚紧紧地度量着这四两银子不安地睡了一宿,第二天在鸡鸣声中醒了过来。兰生跳下床,草草梳洗以后,拆开铺门做买卖,却见一个黑脸膛的中年男人正笼着袖子睡在堆栈门口。兰生唤了声:“焦大。”那人打着鼾,翻了个身仍持续熟睡。兰生连唤数声,狠狠踢了一脚,那人才醒了过来。那人打了一个哈欠,红着酒鼻子,睡眼蒙眬隧道:“二斤上等黄酒、半戽咸盐。”兰生鄙夷道:“焦大,你明天有钱付账吗?”焦大似是完整复苏了,渐渐站起,重重哼了一声,“小崽子,焦爷我甚么时候赖过你?老子有的是钱,不过是深思着怕吓着你个黄毛小崽子。”兰生哈哈干笑数声,然前面无神采地五指一伸,“拿钱来。”焦大对着青石板唾了一口,嘴巴里叽歪了几句,往怀里摸了几枚铜钱,然后一个一个地数了半天,才心疼地递去,“都是那该死的婆娘惹的祸。拿去,恰好八文。”兰生内心骂着烂赌鬼,从焦大那脏手里夺了半天赋得了这八文钱,数了数,低声道:“喂,你替我给巧巧女人送簪子了没?”焦大支支吾吾了半天,脚底抹油就要逃脱,没走开半步,忽地停在那边,眼睛对着马厩里的八匹马发楞。
“焦大、焦大?”兰生大声唤着。那焦大却转眼不见踪迹,兰生只得暗骂一声烂赌鬼。
两元庆三年,惊蛰过后,东风吹入玉门关内,万物复苏。子时,玉弓隐入云雾当中,肃州境内,暗中覆盖着边疆小镇“黄两镇”。一片沉寂,兰生送走了最后一个酒醉的客人,打了个哈欠,渐渐跨过门槛,正要收起那在夜空中幽幽飘零的酒旗,半道上却被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绊了一下,差点跌倒。他缓慢地稳住了身子,转头一看,却见那黑乎乎的东西渐渐坐起来,对着他悄悄吠了几声,他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倒是一只浑身乌黑的大狗。这只狗长年在酒坊门口灵巧地等着它的仆人,两只黑亮的眸子盯着他,让他无端地毛了一下,他长嘘一口气,拍拍胸脯,“本来是小忠啊。”黑狗猛地抬起两只前爪搭在他的手臂上,大舌头哈哈地对他吐着。兰生给逗乐了,坐在门槛上,摸着小黑狗,“你来找你爹吧?”黑狗汪汪叫了两声,算是答复了他。兰生叹了一口气,“真是好孩子。不过你爹仿佛从后门走了,去赌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