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人现在或许正拥着大明宫里独一的男昭仪,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中赏风吟月,将他与他身后的万千将士都忘记一旁,只在捷报传来才会淡淡一笑,道一句赞成之言。他原觉得本身身在边陲,能够对长安产生的统统都漠不体贴,但是他做不到,他明知那坐拥三千美人之人不止是他的兄长,更是这天下的君王,可一想到伴随在君王身边的人不是本身,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原觉得立了春,西州城会和缓一些,哪知一场雪落下来,竟比冬雪以后更冷。苏子澈夙来畏寒,平常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可今次大获全胜,宴上一片喜乐,他也兴趣极好地与将士们同乐,陆离遣人将方才变成的新酒取来,笑道:“殿下,这酒是前些日子采梅花上的雪酿的,方才变成,你尝尝,可有婢女?”
西州城,又下雪了。
苏子澈面上无悲无喜,身形微晃,执剑起舞,清越的声音亦随琴声而起,“酿雪成新酒。忆当时长安月下,暗香盈袖。”陆离微微一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金缕曲若以入声为韵,则曲调激越,若以上声或去声为韵,则趋于苦楚,李巽弹的是激越之声,苏子澈却用了上声为韵,他低头看了眼地上被打碎的酒坛,又持续凝睇舞剑的少年,不知他是为了这坛采雪而酿的酒才用此韵,还是因着贰内心本就沉郁难过,是以选了这悲郁的韵脚。
苏子澈舞出了一身的汗,西风一吹几近冷的颤栗,便借换衣离了酒菜,冰上又覆雪,他一时不慎脚下一滑,近旁的李巽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低声道:“郎君谨慎!――恨天涯不见故园柳,下一句是甚么?”
舞姬悉数退下,惟苏子澈一人立于中心,手里提着他几近从不离身的七星龙渊,一人一剑皆寂静,没有涓滴要动的迹象。李巽跽坐琴几前,先试了几个音,半晌以后,激壮的乐声从他指尖涌出。苏子澈随声而动,宝剑一出鞘,席上大家皆觉寒气劈面,他凝睇着剑身上的暗纹,经历这些光阴的存亡决斗,不知是否因为鲜血滋养了这孤傲已久的宝剑,龙渊剑比他刚获得时寒芒更胜。
苏子澈点头否定,一指方才倡女所弹奏的瑶琴道:“我要舞剑,烦请周郎――”李巽笑答道:“殿下有兴,臣天然作陪。”苏子澈勾起唇角,却忽觉脸上一凉,昂首便见素白的雪花纷繁扬扬地落了下来。
边操琴边听他吟唱的李巽听到此处,不由四下一望,满座英豪发冠皆覆满白雪,可不正似白首?像是几十年事月倏忽而过,他们都已到耄耋之年,韶华老去,却还能够弹剑作歌,或是击节而和,听风骚不羁的郎君唱一曲荒腔走板的金缕曲。他指尖未停,曲调却跟着歌声变得苦楚,只听那少年又唱:“别后思忆怎消受?趁韶华、风骚意气,剑光驰骤。”声落剑起,剑光吼怒,舞得人目炫狼籍,几近看不清此中舞剑的少年,“试问满座江湖客,阿谁堪为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