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房内,玉姐便问:“你们外头说甚?”婢女道:“我看她个儿小小,拿着累,要接来,她偏要自家拖着往内里闯。”朵儿眼巴巴看着玉姐,小声道:“娘子叫送与姐儿,不叫与旁人。”婢女嗔道:“看这呆样儿。”
秀英笑道:“亏他是个大户!毕竟是商户。这等事,问男人家不如他娘子问女人家哩。向来婚姻门当户对,那些个都是眼面儿上,不须问便知。女人家出嫁,要看家里好欠好处哩,问个男人,哪得知?”
秀英原身分姐之故,见何氏未免多一分愧意,幸亏何氏气过一阵,亦明秀英难处,只把素姐认作个“不分好歹烂好人”,与秀英密切如常。这日,何氏摇着扇儿,带着个两个丫头,也不乘轿儿,径走往程宅来。
因秀英有孕,房中很多吃食,揣着小,就想起大,时不时装一匣子茶果,也不使旁人,只叫朵儿送往苏先生处,与他们师生吃。李妈妈叮嘱:“学精点儿,有些眼色,你觑着先生住下了不讲课时候儿方好出来。”到第二回上,朵儿便记着了,一板一眼照做。
婢女双手闪当空,顿一下方笑道:“个小蹄子,端的呆哩。那么些小我、那么些个事儿,哪有样样径放到姐儿跟前?都交与姐儿,要我们有甚用?”
余家宅子前后七进,占地颇广,既因余家之财,又因族中子侄仕进,方买得此宅。余太公书房里也放几个书架,摆些书册卷轴,桌上也是笔墨纸砚。余太余年过四旬,身材微胖,颔下有须,穿一件圆领长衫儿,却不案前坐,只窗下一张榻上,与个山羊髯毛瘦子对坐。
自向来了果儿与婢女,李妈妈以这两个年长些,会服侍些,把朵儿扣下来教她做针线、做扫地等活计,要使她两个服侍笔墨去,只拿不定主张派哪个去,又将另一个留下来做甚么。便问这两个各擅甚样活计。
山头髯毛姓车,子文倒是他字。捻一捻须道:“昔年沈尚书因东宫事狠获咎了皇太后与国舅家,免了官儿不说,又把他家长流。阖家烟瘴之地死绝了,只要沈公子逃将出来。这沈公子传说左耳垂上一颗红痣,右手上有疤,算年纪本年恰是二十五岁。观他去处,虽已落魄,不是公侯家也养不出这般辞吐来。是都城口音,生得又俊,看来倒似真是沈家公子。”
斯须用过茶点,苏先生不准玉姐坐着,需求起家略走半晌方好,且言是摄生。玉姐便要扶苏先生一道走,苏先生笑骂:“你自去,又弄鬼,你自家看你阿谁条儿!我扶着你头还差未几!”
婢女便上前,取了一碟,故道:“这回我可拿得了罢?”先往苏先生那边送,明智忙接了道:“妹子生受了,我来服侍先生,妹子拿与姐儿罢。”婢女复取了一碟放于玉姐手边,又去斟茶、摆糕点,口齿聪明道:“这时候儿吃这个是好了,暑气上来时,甚都懒待吃,用些酸酸,倒好开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