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四字，意义却极深。

见礼已毕，傅玠便引着孟渊去外书房略坐。

独一未变的，是那双浑浊眼睛里投射出的视野，在看向傅珺时，仍旧尽是讨厌与不屑。

但是，这恍忽也只是一瞬。

那厢的小丫环快步进得院中，脆声通传：“郡主娘娘和伯爷来了。”

“老太太！”于妈妈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素云亦上前奉茶。

侯夫人的心如坠冰窖，盗汗重重湿透了后背。

人道本就如是。

本来她亦有老态，然倒是丰腴富态的，皱纹也只在眉梢眼角处罢了。现在的侯夫人倒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仿若风\/干\/的桔皮，身子也缩水了一大圈儿，团花福纹对襟袄里暴露的手腕与脖颈皆是干瘪干瘪的，尽是褶皱的皮肤下青筋浮凸。

工夫在那一顷刻打了个愣怔，像是恍忽的旧梦，又像是回想深处某个画面的定格，微尘在光芒里飞舞，金粉浮动，蒙住人的头脸。

周婆子？！

这声气，越显出院中的沉寂。

侯夫人喝了两口茶，这才略略好了些，却还是气促不止，房间里尽是她拉风箱般的喘气声。

刹时间，满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这声音终究令房间里的辩论临时停歇。

李娘子抢先守在院门边，远远瞧见傅玠引着傅珺与孟渊呈现在转角，立即向一旁的小丫环打了个眼色，随后迎上前蹲身见礼。

傅庭比来几日正在外头办理阖府离京一事。他是头一回管这些，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便不大顾得上家里，家中一应大事便皆由傅玠出面。至于傅琛与傅琮，他二人乃是罪臣之子，自是不便利露面儿的。另有另一个傅琪，这小女人比来也病了，一向在家里静养着，傅珺前些时候才送了药，此时自是不好把病人拉出来相见。

周婆子一家十年前遇了山匪，早就死绝了，那件事应当再无人晓得。

到底还拿着贵妇的气度，言语不算粗鄙，企图却仍昭然。

便在这长久的温馨中，傅珺安闲跨进了院门。

丫环仆妇早皆退至廊外了，却也架不住那屋里的声音大，幸亏她们皆是傅庚亲挑过来奉侍的，又有很多平南侯府旧人，并非没见过世面，此时倒都是面色如常。

偶然候，相见争如不见，便如这本来一团和蔼的平南侯府一家子，亦是相守不如分离来得好。

傅珺脚下不断，视野里滑过天井正中的寿山石，彩石小径旁植了两丛芭蕉树，高大的桂花树冠盖如绿云。

侯夫人才规复了一些的面色，重又变得惨白起来。

现在，就连一点大要的粉饰，侯夫人亦懒得做了。

廊庑上垂着紫藤，绿叶尚自成荫，午后的阳光斜斜扫过，灰砖地上落了细碎的光影。

茶盏里热气蒸腾，在侯夫人的下颌汇出一层极淡的薄雾，一如侯夫人大要上的礼数，也就只得这薄薄的一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