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顶住着门,慌做一团,口里便说道:“闲常时只如鸟嘴矫饰杀好拳棒!急上场时便没些用!见个纸虎也吓一交!”
西门庆道:“我枉自做了男人汉,到这般去处却摆布不开!你有甚么主意,遮藏我们则个!”王婆道:“你们却要长做伉俪,短做伉俪?”西门庆道:“乾娘,你且说如何是长做伉俪,短做伉俪?”王婆道:“如果短做伉俪,你们只就本日便分离,等武大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武二返来,都没言语。待他再差使出去,却再来相约,这是短做伉俪。你们若要长做伉俪,每日同一处不担惊受怕,我却有一条奇策――只是难教你。”
次日,西门庆探听得没事,依前自来和这妇人做一处,只希冀武大自死。武大一病五日,不能够起。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不该;又见他盛饰艳抹了出去,返来时便面颜红色,武大几遍气得发昏,又没人来睬着。武大呼老婆来分付道:“你做的活动,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到教唆奸夫踢我心头,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欢愉!我死自无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脾气;倘或迟早返来,他肯干休?你若肯不幸我,早早奉侍我好了,他返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看觑我时,待他返来,却和你们说话!”这妇人听了这话,也不回言,却踅过来,一五一十,都对王婆和西门庆说了。
西门庆见踢倒了武大,打闹里一向走了。郓哥见不是话头,撇了王婆撒开。街坊邻舍都晓得西门庆了得,谁敢来多管。王婆当时当场下扶起武大来,见他口里吐血,面皮腊查也似黄了,便叫那妇人出来,舀碗水来,救得复苏,两个高低肩搀着,便从后门扶归楼上去,安排他床上睡了,当夜无话。
却说郓哥提着篮儿走入茶坊里来,骂道:“老猪狗,你昨日做甚么便打我!”那婆子旧性不改,便跳起家来喝道:“你这小猢狲!老娘与你无干,你做甚么又来骂我!”郓哥道:“便骂你这‘马泊六’,做牵头的老狗,直甚么屁!”那婆子大怒,揪住郓哥便打。郓哥叫一声“你打我!”把篮儿丢出当街上来。那婆子却待揪他,被这小猴子叫声“你打”时,就把王婆腰里带个住,看着婆子小肚上只一头撞将去,争些儿颠仆,却得壁子碍住不倒。
武大挑了担儿,引着郓哥,到一个小旅店里歇了担儿;拿了几个炊饼,买了些肉,讨了一镟酒,请郓哥吃。那小厮又道:“酒便不要添了,肉再切几块来。”武大道:“好兄弟,你且说与我则个。”郓哥道:“且不要慌;等我一发吃了,却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自帮你打捉。”
话说当下郓哥被王婆打了这几下,心中没出气处,提了雪梨篮儿,一迳奔来街上,直来寻武大郎。转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正从那条街上来。郓哥见了,立住了脚,看着武大道:“这几时不见你,如何吃得肥了?”武大歇下担儿,道:“我只是这般模样!有甚么吃得肥处?”郓哥道:“我前日要籴些麦稃,一地里没籴处,人都道你屋里有。”武大道:“我屋里又不养鹅鸭,那边有这麦稃?”郓哥道:“你说没麦稃,怎地栈得肥耷耷地,便倒置提起你来也无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武大道:“含鸟猢狲,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男人,我如何是鸭?”郓哥道:“你老婆不偷‘男人’,只偷‘子汉’!”武大扯住郓哥,道:“还我主来!”郓哥道:“我笑你只会扯我。却不咬下他左边的来!”武大道:“好兄弟,你对我说是兀谁,我把大个炊饼送你。”郓哥道:“炊饼不济事;你只做个小仆人,请我吃三杯,我便说与你。”武大道:“你会吃酒?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