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玨。”

李尧此话一出，那工匠如蒙大赦，回身便跑。

若一朝缚咒得解，他的确是无他处可去。可要说情愿留下……仿佛亦不大对劲……

李尧叹：“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藏王菩萨发愿时，又岂会不知众生无尽，天国难空？”

灯上火苗忽地一跃，像是那个眨了下眼，又像是那个恍了下神。

人家既然问了，没有个回应总归是不好。

连苏玨都能于一刹时想清楚的事，聪明如楚羿又怎会看不明白。

工匠答道：“另有一些，都在房后摞着呢。”

抬眼一瞥，却见楚羿面上似已有松动之意。

只是笑过一阵，李尧却垂垂敛下笑意，悄悄地看着面前工匠忙进忙出，叹道：“只是这人间为秋风所破之茅舍，又何止面前一座？可叹当年杜工部弘愿，得广厦千万，大庇天下寒士。”

刚闭上眼不到半个时候，窗外便闻公鸡啼鸣。因而苏玨便又见楚羿起家梳洗用餐，夹着书籍教书去了。

楚羿轻抿了抿下唇，目光中似有一丝犹疑，半晌后终是言道：“若一日缚咒得解，你可有何想去之处？如果尚无筹算，你……可愿留下？”

苏玨实在被这话蛰了一下，内心不是滋味。

苏玨耳旁飘着世人的闲言碎语，目光落在书院前的两人身上。他畴前未曾想过，只是现在这么一想，只觉那二人举手投足间自成六合，确是与这粗乡鄙野格格不入。

正此时，靠在木椅上的那人，复又对着一室寂静开了口。

孩子们平白得了几天假期，欣喜之情自是不消多说。

楚羿目不斜视：“飞白一介布衣，心无鸿鹄之志。寒来暑往，但求饱食无灾。”

苏玨看着面前这位笑容温雅的俶傥公子，浑身风骚姿势。他不知这青砖瓷瓦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这很多来，却渐觉此人善使手腕，心机深沉，仿佛……并不如大要看上去那样好相与。

他一介孤魂野鬼，无声无形，亲朋不识，即便缚咒得解又如何呢？回不得水中，不过在乡野间浪荡。这天下如此之大，那边又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楚羿闻声昂首，倒是闪躲不及。

只是他尚未走出几步，身后竟变故顿生。

笔迹七扭八歪，同之前如出一辙，只是其上模棱两可的言语，却叫民气里长了草，手心出汗。

可怎生是好？

因而有人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到了李大人一旁的楚羿身上。

说这楚先生常日里沉默寡言，倒是未曾重视，现在这么在李大人身边一站，面貌气势倒是一点未落下风啊。差只差在了那满衣服的补丁，如果换上绫罗绸缎，拾掇拾掇，怕是不会输给李大人呐！

——白云观之行，不急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