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惜的是，本觉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但不知何时，两人聊着聊着，竟因为沈学学派间的分歧而垂垂起了吵嘴。

“小九。”

天赋下之忧而忧，读书人胸中自有乾坤。常日里若不开口，多数只因话不投机。而现在幸逢同道中人，满腹的怨声便似开了闸的大水，倾泻而出，滚滚不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规戒弊端，慷慨陈词，痛斥世道险恶不公。常常说至动情处，竟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阴云未散，楚羿惨白着一张脸迈开步子，而后一起，便是一言不发。

楚羿额前一层虚汗，目光冷凝，仿若大梦初醒般直直盯着面前少年，片刻后松了双手，才略失神地应道：“无事……走吧，归去了。”

“我、我没事。”小九扯开嘴角笑笑，见那人仍不说话，不免焦炙：“公子如何了？但是有那里不舒畅？”

师出同宗，亲上加亲，两人同时看向对方抱拳的双手，再对视，竟是哈哈大笑出声。

衢州派则以为，于乱世中，明哲保身无异于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已是失节。若为官者皆如此，那臣将不臣，国将不国，天下危矣，实不成取。

说时迟当时快，马车险险从身边掠过，脖颈间灌进冷风，脚下乃至仍能感到一丝震颤。但是除了被人用双臂紧紧监禁的堵塞感外，小九竟未能感遭到一丝错愕。

因而两人言辞间一扫之前的郁愤，话锋一变，竟由国事转而论向沈清流其人。

饭庄酒楼，本就是迎来送往之地。三教九流，龙鱼相混，人多，口也杂。偶然候你即便是甚么都不想晓得，也抵不过一旁有人高谈阔论。那流言流言，坊间传闻，便这么不由自主地飘然入耳。

将手探进少年发间，楚羿悄悄捉起那不知何时落进发中的枯叶屑：“你可真不像个小厮。”

话至此，两人沉默，皆是满面郁愤，仰屋兴嗟。

二人对于清流先生出身，也自有一番热议，甚是猜测沈清流便是已故的郭太傅本人。先不提从未有人见过沈清流其人。便是他一介平常布衣，身无官爵，又是用何手腕得太傅喜爱，于一夕之间名满南疆北地的？

四目而对，小九一怔，喉结滚了个高低，遂干笑两声，道：“清流先生大名，都城中人尽皆知。何、何况我于大人府上待得久了，经常听闻大人提及，耳濡目染，以是……便晓得一些……”

眼看着那只手便要贴上脸颊，少年木木的，竟有些不知所措。

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小九想了想，方持续道：“我、我畴前曾听私塾里的先生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前朝兵变时的事。当是时，叛军再过不久便要杀到城下，都城中大家自危，便有几位朝臣聚在一处参议前程之事。世人谈及叛军，皆是义愤填膺，誓于叛军国仇不共戴天，若国亡，便以身就义。其间唯有一人不语，只是冷静堕泪。可待到几日以后，叛军当真杀进城中之时，当日里慷慨陈词的几人，竟纷繁叩首投敌。唯有阿谁不语堕泪的人，带着家眷他杀就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