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的书画，七八个箱子。正如海员所说，实在对于范家来讲，算不得太多，即便丧失也撼动不了范家的基业、底子的。

就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半夜时分，船舱的库仓被人翻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来回不过几趟，就将库仓搬了个精空。

老海员感喟一声：“老迈仁义。”

中间的老海员安抚了一句。

而在东京汴梁“举目则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雕车合作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的地界上，在“太常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励，斑白之老，不识兵戈”（注）的期间里，这些书画如同流水普通，毫无前兆的四下贱转着、蜿蜒着，不知何时会呈现在那边，又会终究流落到甚么人的手里。

注：两句都出自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

也有一些，在几次颠末端几手的买卖后，竟然重新来到了本来的目标地，汴梁城。

但是这些书画随便被一个估客倒手卖了，转折几手以后，便如同散落的星光普通，四散开去，各自有了各自的运数。

遵循着之前的模样好生在库仓里摆了，船老迈解下腰间的酒囊又喝了一口，用袖子擦了擦唇边胡子上的残留的酒水，低声叮咛下去：“把真货铺到上头去。赵掌柜跟我们也是老熟人了，最多验一下上层的货。”

“要不是花石纲，大嫂也不会死。那帮狗娘养的的官差！为了运花石纲无所不消其极也就罢了，竟然还趁着大哥你不在家的时候，对大嫂动手！这范家……虽说人都是好人，可他们也都是跟官府勾搭的东西，做的都是上等人的买卖。即便丢了这么一船的货，恐怕都跟挠痒痒普通，底子不在乎的。大哥！我们卖了这些货，拿着钱直奔梁山去！我兄弟在那边厮混，前些日子给我传了信儿，说是打混的很有头有脸，活的也利落。呵，我是看明白了，这世道，做好人是他妈活不悠长的！”

夜间船抛锚在小小港口，四野冷寂无人，只闻流水。

在这傍晚日暮时分，暑气尚未消逝。

客船达到徐州的前一天早晨，很多事情都灰尘落定下来。

一个穿戴紫衣缎带曲领大袖丝质中单、衣衿用了暗金线勾边、只穿了一双白绫袜的男人，正用手剥了一颗荔枝，很有闲情逸致的哼着小曲，慢吞吞的将荔枝吃进嘴中。

“官家，在闲看些甚么？”

他本日喝了很多酒，乃至于眼眶有些发红。

未几时，几个大箱子再度被满满铛铛的搬了返来，内里一样是沉甸甸的书画卷轴层叠，看不出甚么非常。

船老迈听着，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塞北的烈酒，入喉以后仿若刀割，划出喉咙到小腹一片血淋淋的疼，却又疼得充足痛快。

“老迈也不必想太多，我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