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贤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趼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贤人也，鼠壤不足蔬而弃妹，不仁也！生熟不尽于前，而积敛无崖。”老子淡然不该。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剌于子，今吾心正囗（左“谷”右“阝”）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崇高之人，吾自发得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实在，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绮雁行避影，实施遂进，而问修身如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而颡囗（左上“月 ”左下“廾”右“页”）然，而口阚然，而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发也机，察而审，知巧而睹于泰，凡觉得不信。边竟有人焉，其名为窃。”

夫帝王之德。以六合为宗，以品德为主，以有为为常。有为也，则用天下而不足；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敷。故古之人贵夫有为也。上有为也。下亦有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有为而用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

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品德次之，品德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奖惩次之，奖惩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消，必归其天。此之谓大平，治之至也。故书曰：“无形驰名。”形名者，前人有之，而非以是先也。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奖惩可言也。骤而语形名，不知其本也；骤而语奖惩，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说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骤而语形名奖惩，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于天下，不敷以用天下。此之谓辩士，一曲之人也。礼法数度，形名比详，前人有之。此下之以是事上，非上之以是畜下也。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成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敷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敷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孔子西藏书于周室，子路谋曰：“由闻周之征藏史有老聃者，免而归居，夫子欲藏书，则试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见老聃，而老聃不准，因而囗（左“纟”右“番”音fan2）十二经以说。老聃中其说，曰：“大谩，愿闻其要。”孔子曰：“要在仁义。”老聃曰：“叨教：仁义，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则不成，不义则不生。仁义，真人之性也，又将奚为矣？”老聃曰：“叨教：何谓仁义？”孔子曰：“中间物恺，兼爱忘我，此仁义之情也。”老聃曰：“意，几近后言！夫兼爱，不亦迂夫！忘我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无失其牧乎？则六合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斗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遁遁而趋，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义，若伐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乱人之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