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许是时候长远,亦或她当时年幼,印象恍惚之故,亦珍竟找不到关于外祖家的太多信息。她最早最长远的影象,便是在汤妈妈怀里,一家人展转颠簸,往江南来探亲,只是到最后也没能寻到母亲在松江府的亲戚。
曹氏见女儿小小年纪,却要担忧家计,心下不是不难过的。到底是她无用,不能给女儿供应衣食无忧的糊口。
但是亦珍却又展开眼,揽着母亲的手臂,笑道:“不过现在如许也很好。女儿有娘,有汤伯汤妈妈,身边另有招娣。一家人有房住,有衣穿,有饭吃,比以外间露宿街头,衣不蔽体,食不充饥的,不知幸运了多少呢。”
曹氏不由得笑起来,“为甚么?”
曹氏坐直了身材,解开蓝花布承担上头的结,暴露里头里头的鎏金银妆匣来。她伸出细瘦的手,一点点抚摩上头经年累月同极新时并无二致的纹路,面上闪现怀想的神采。
听鲁蜜斯话里话外的意义,这刀鱼面在京中,非常奇怪,一日只得五十碗,达官朱紫便是有钱也一定能吃得着,此中面汤更是半斋馆秘而不宣的独家配方。
“娘!”亦珍轻叫了一声,摇了摇母亲的手臂,“您哪儿能这就放心了呢?您还要看着女儿结婚生子,享含饴弄孙之乐呢!”
亦珍望着桌上的宣纸,沉吟。
曹氏既欣喜于女儿的体贴早熟,却又心疼她小小年纪已要挑起一家人的生存,便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娘又不是那一碰就碎的瓷人,要你事事都谨慎翼翼的。我们一家吃穿嚼用过得去便罢了,娘不想你这么辛苦。闲来无事,无妨多与英姐儿走动,别总闷在家里。”
“是。”汤妈妈自去装贵重物件的樟木箱子里,翻开上头垫着的几匹缎子面儿,自下头捧出个蓝花布包着的匣子里,谨慎翼翼地捧到曹氏床前,悄悄搁在曹腿上。
亦珍悄悄深思:看母亲的言谈举止做派,并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汤伯汤妈妈亦去处有度,绝非村夫农妇,可在她面前,母亲也好,汤伯汤妈妈也好,却绝口不提旧事。逢年过节,母亲带着她到小佛堂给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尽早早因病身故的父亲叩首上香,也从未提及过旧事。
这中间有甚么隐情,或是甚么不得已的苦处么?
“那女儿可要偷懒,多多寻英姐儿玩去了。”亦珍笑着靠在母亲肩上。
亦珍不由得往影象深处回想起来。
汤妈妈送她出了门,目送她带着招娣延着廊下,走出院子,这才回到屋里。
“去取来。”曹氏对峙。
比起那些大户人家内宅外院糟心的争斗,他们如许一家人开高兴心的,才是最要紧的。
亦珍朝汤妈妈霎霎眼睛,放开母亲的手臂,从床边站起家,亲身去脸盆架净了手,服侍曹氏趁热喝药,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