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
“教民识法当然不至亡国,卿族争斗不施德政才会使晋亡。当年丘有此言时,晋国正值六卿内哄,民不聊生。鼎乃国之重器,赵鞅把范宣子所著《刑书》铸在了铜鼎之上,就意味着晋国把刑法放在了礼义品德之上。在朝之人不施德政反而用刑法来威胁黎庶,这才是亡国之道。”
无恤在我腰间拧了一把,低声笑道:“早上是早上,现在是现在。我陪你一同听学,你还不乐意了?”
“夫子是说,庶人只要学礼也可退隐为官,与上位者同室论政?”方才那言行冲动的卫人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
“费邑之患皆由苛政而起,若欲除患,必先废除苛政。”
“哦,卜商(1)亦是卫人,他与你们几个春秋相仿,对诗也很有些观点。走吧,我们也到书院去瞧瞧!”孔丘拾起地上的黑漆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
“嘘——”我赶紧转头朝他比了一个手势,“师弟,说话要谨慎。”
“但弟子听闻,施政有宽猛之分。用品德礼义治国必定‘政宽’,用刑法来治国必定‘政猛’。昔日郑国子产大夫首铸刑书,使民知法度,而郑人安居乐业,且作诗来歌颂他。他离世后,大夫游吉在郑国施以德治宽政,反而使郑国匪盗横行,黎庶怨声载道。如此看来,猛政,难道优于宽政,而刑治,优于礼治?”
“晋人铸刑鼎,叫众民知法。夫子曾言,晋其将亡?”
我环顾一圈见没人重视我们,就踮起脚在无恤耳边笑道:“红云儿,我如何记得明天早上有小我同我说,他懒得来听孔丘那些胡漫骂人的话啊?”
孔丘的话仿佛在我心中翻开了一扇未知的窗户,我不假思考又问:“夫子,前日弟子与义兄路子费邑,费邑亦盗匪猖獗,一月死于道上者二十有一。如此景况还能实施宽政,以礼治邑吗?”
“哎,夜里风凉,他身子又弱。你待会儿归去的时候把我那件青色素衿的夹袍给回带去,叫他每日早些安寝,别又熬夜看书了。”
孔丘翻开书卷看了一眼,复又把竹简卷好交到了无恤手上:“礼节民气,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霸道备矣。你若不急着回晋,无妨留下来读读这卷书柬,或许会对你有所开导。”
“比方齐国?齐君不仁又多用酷刑才致陈氏乱国?”
无恤挺身端坐在孔丘面前,一双眼睛更是不避不躲直视着孔丘:“夫子曾云,‘民可使由之而不成使知之’(2)?”
“夫子所指的,但是季孙氏在邑内所行的‘用田赋’?”
孔丘大喜,他身子往前一倾笑着扶了无恤一把:“本日吾心甚喜。逛逛走,你们都随我到后院书院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