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朔昂首,感到头顶微烫,见宁湖衣瞳中映出的那张衰老不堪的脸忽似枯木逢春,皱纹潮退而去,白发又成鸦黑,缓缓现出一张比之瞳孔仆人更加俊美的面孔来。
寒朔垂首,正毕恭毕敬地领命,听宁湖衣说着说着又绕了回他身上,无妨一愣。
“师尊……”寒朔老泪纵横,挪动几步,抱着宁湖衣的脚踝哭得像个孩子。
寒朔闻言一震。禅机寺的菩提,他独一的朝气,开了上万年的花,竟在他即将陨落前落花成果了!老祖此时提起,莫非……
寒朔一凛,咬牙下了决计,兀自定了定神,言辞诚心道:“求老祖恕寒朔僭越,法器生灵不易,畴前您用寿元催矫捷罢了,现在既已结灵,便可放下心来。您千万不该这么胡涂,事到现在还任由器灵肆意吸食您的灵力。十年了,您的修为不进反退,长此以往别说结丹,就是筑基境地也要崩溃了!您这是何必!”
不,寒朔点头。人间唯有老祖晓得牵魂引命之术,才知这菩提果投止人魂的妙处。是以禅机寺虽早已败落,却至今都有老祖亲信和短长法器镇守,就为了菩提果。这果子是能救他一命不错,可……可也是替器灵塑造肉身的绝佳之物。
他没有扯谎。谁渡他入法门,便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道。为报屠族之仇,他甚么都肯。
寒朔盗汗直下,被血藤周身缭绕的浓烈倒霉迫得跌坐在地,却顾不得其他,啐出口中余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挡住团团围在宁湖衣身边蠢蠢欲动的血藤,同时口中吃紧急求:“老祖……老祖不成!您魂体受不住的,不能……不能再……快停下!”
宁湖衣悚然一惊,顷刻复苏过来,面上骇人之相刹时褪去,圆目微睁地望着面前一地狼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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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青丝,枯骨红颜。不及细想,又听那人殷殷轻言:“百年后,师尊便替你牵魂引命。莫怕,师尊不会让你就此陨落。”
宁湖衣拂袖打断寒朔,横眉痛斥:“猖獗!”
不知畴昔多久,宁湖衣终究有了行动。他垂眸看向寒朔,悄悄看了好久,忽地牵唇笑了一下,恍若东风拂面,何如寒朔双眸紧闭无缘得见,也未曾看到那笑容越笑越深,从嘴角直咧到耳根,清俊的面庞瞬息妖化,七窍中黑气丛生,颊上浮出片片青斑,竟模糊现出尸鬼之相!
灵力用尽,宁湖衣晃了晃身,有些不支。
本日怕是要交代于此了。寒朔这么想着,两眼一闭,直挺挺地跪着等死。
宁湖衣抬手,将手掌置于寒朔头顶,如千年前拂顶受其长生心诀普通。
因而十年,再十年,又十年。他爬了整整五十年,终得老祖垂怜收他为徒,为他亲拓经脉,带他云游修行。某日讲起过望佚事,惊觉混账如此,竟让他的爱徒受了这么多痛苦,脾气上来,非要归去把天枢峰给铲平了,何如宗门重地,怎能说倒就倒,只得在百里外寻了一小峰拔地而起,炼成独门宝贝相赠于他,便是现在的峰杵。